我一大早是被阳台上的野猫闹醒的。
　　 彼时的我还躺在床上，眼睛半眯，迷迷糊糊地问​身旁的母亲:“外面可是有猫在叫？”但没人应，母亲约莫是没醒。
　　 外面的猫仍是闹得厉害，明明天已大亮，它却似乎跟不怕人一般，闹腾得动静不小，阳台上的瓶瓶罐罐乱​响一通。
　　 我烦闷地捂住耳朵，在床上滚了两圈:“妈，你不是说阳台围墙上有碎玻璃，野猫不会爬上来嘛！”​
　　 母亲这会儿也被吵醒了，嘟囔着:“准是没在围墙上，谁知道怎么来的。”她眼睛睁了一条缝儿，见我此刻已无睡意，又补了一句:“放心，阳台上挂的腊肉已经收进来了，猫吃不到。”边说边又闭上了眼睛。
　　 我皱了皱眉，准备再说些什么，但困意袭来，抵不住就又睡着了。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就是一直睡着。梦里好像也有一只猫，闹腾的，不听话的猫。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我再也分不清那只猫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出现过。
　　 此时此刻，猫好像不闹腾了，它好像顺着围墙跑到菜园子里面去了。外面没安静多久，就又突兀地传来几声叫喊。
　　 我家阳台围墙外面是一片菜园子，父亲站在阳台的板凳上，探过高高的围墙，跟菜园子里的婆婆讲好价钱后，正费力地从这边把菜篮子的菜从围墙外拉上来。我去帮忙，父亲便让我拉好系着菜篮子的绳子，他进屋找零钱。我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出来，心里正恼他为何不提前备好零钱，他明明知道特殊时期不能随便收别人找回来的钱。
　　 “丫头，起床了！你不看看都几点了！”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翻了个身，手里好像还拉着那根系着菜篮子的绳子等着父亲，拉久了，手有点酸。
　　 “丫头！”这下，我彻底醒了，明白是父亲在唤我。我刚刚又做梦了？我梦见什么了？我摸了摸睡得不清醒的脑袋，旁边的母亲早已没了踪影。我一看手机快十二点了，立马从床上蹦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做梦，特别是这些天，由于疫情形势变化而使我产生或担忧或感慨的情绪，晚上奇奇怪怪的梦就从没停过。前天晚上我还梦见自己躺在病床上，医生为我量体温，那时候我清楚的看见体温计上那个刺眼的三十九度，后来就听说我被确诊新冠肺炎了。那种仿佛身临其境的恐惧太过于真实，以致于我被吓出一身冷汗之后才清醒过来。第二天把梦讲给父亲听，他还笑话我想得太多了。
　　 由于太久不能出门，睡觉的时间多了，迷迷糊糊就是一天，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什么事情是在梦里发生的，什么事情是真实存在的。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让我感觉有些糊涂，甚至有些憨傻。
　　 中午吃饭时，我忍不住问:“妈，那只猫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猫？”
　　 “就是早上那只乱叫的猫。”
　　 “你说的是阳台上的野猫？你早上不还在烦它吗？”
　　 “哦。”我胡乱应了一声，心想原来猫真的来过。不知道外面那只野猫会不会是父亲以前在院子里喂鱼骨头的那只野猫?它那么闹腾，是来质问我们为什么好久没有给它喂东西吃了吗？细细想来，父亲已有好多天没去喂它了。之前父亲可怜它饿得骨瘦如柴，每每都会特意把我们家吃剩了骨头留给它。可如今这病毒闹得太厉害，不说人影，外面连猫影都瞧不见了。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那……那外面菜园子的菜？”我看向父亲，“爸，你早上是不是又买了一篮子菜，然后没找到零钱？”
　　 “什么跟什么？我什么时候没找到零钱了？”
　　 “我记得你让我帮你拉着绳子，绳子那边系着菜。”
　　 “丫头，你什么时候来帮忙了，你不刚睡醒吗？”
　　 “哦……我又做梦了，那没买菜吗？”
　　 “买了菜，不过是邻居家买的，还喊了几声。”
　　 这下我彻底听明白了，没再言语。
　　 自打疫情出现后封城封路以来，我们一家就再没出门买过菜，因而菜蔬奇缺。说起来还是母亲的主意，由于阳台围墙外便是菜园子，不时还能看见一个老婆婆去打理，我们便能直接在阳台上买菜了。一个篮子吊下去，讲好价钱，不一会儿，便能提上来一篮子的新鲜蔬菜。这也算是讨巧吧，总之我觉得稀奇，既能入我的梦里，便也是平生不多见的事。
　　 我知道，我梦里和梦外的世界部分重合了，但还有一部分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属于遐想。记得杨绛先生曾说她的先生叫她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她以此邈远迷离的梦境讲述了他们一家人悲欢离合的故事。她所谓的梦，其实多半是真的，但由于有些记忆太过于悲痛，她情愿把他们都当作一个虚拟的梦来回忆，以虚笔来写痛苦。而我，我不过是见识浅显，喜欢胡思乱想而自食恶果罢了。我的梦，当不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是有些想不清楚的事情，有些过不去的坎儿胡乱交织在一起，最后产生的一些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情绪罢了。
　　 就在迷迷糊糊中，一天又快过去一大半儿了。偌大的房子里面安静极了，母亲躺在火炉边小憩，父亲午睡还未起来。阳台外面也安静得过分，种菜的婆婆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来。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赶紧逃离这种孤寂与隔绝，不再是睡着，不再是不停的做梦。我倒情愿那只野猫再来阳台闹腾一番，最好动静大一点，这回我绝不会烦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