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难以释怀的那段往事(散文)
一次蹊跷的相遇及不同性质的两物交换,一个谜一样人,一回得与失,大半生苦思冥想,始终也没能解开这个谜底,几十年来的愧对和内疚不时缭绕在心里。
一
那年我十七岁,严重营养不良使得我个子没长高,瘦弱毛头小伙没啥力气。刚初中毕业,为了生活,为了争工分,就融入农业学大寨战天斗地的人群里。一天三上工,是个日值六分的半劳力。别看我人小没力气,可心眼多着哩,可是父亲严厉的目光和大道理说教,再加上“打”这个硬性教育,我不能随心所欲,话也不敢多说,只能做事谨小慎微。
在那个为吃饱饭,能穿棉衣的年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家人一年到头也没有啥积蓄,不曾想也不敢想改善生活,穿上时兴体面的衣服。打记事起,很少穿过买的鞋和衣服,穿“拧腰”裤子,是母亲做的直筒大腰裤子,不用腰带,手拉裤腰一拧,就能掖在腰上。脚穿“翻天机”的鞋,母亲手工做的布鞋,干天泥里不下脚,鞋底前掌向上翻起来,有钱人笑话说是“翻天机”。一年四季很少换洗。为了永远也填不饱的肚皮,为不安又无奈的心理,从小就有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秋天,是生产队抢收摘棉花的大忙季节,一二百亩的棉花,收摘后晾晒场里,晒棉花需用高粱杆织成晾晒棉花簙,织簙要用麻拧成的经子绳。别看我小小年纪,拧经子绳可是高手,一人能当俩人用。那天队长也不知道从哪得知我会拧经子绳,派我进城买麻拧经子绳织簙用。嘻嘻,天大的好事竟然轮到我,黑老四我凑腿搓绳风光这一回。
两毛钱坐车到城里,南阳运输公司大货车搭上帆布栅,里面放几个长木橙,下了“大篷车”徒步向自由市场走去,那里叫菜市街,一街两行都是做买卖的,吃的有油条包子、胡辣汤,用的有大到三轮车,架子车,小到针头线脑、锥子顶针,日常生活用品家具,应有尽有。“鸡鸭嘎嘎叫,猪仔哼唧唧。萝卜白菜葱,干菜调料齐。”我因心操在要买麻上,引不起啥兴趣。
肩扛二十几斤麻往回走,街边一堆红薯、苞谷棒子引起我的注意,停下脚步,一捆麻放在地上,我土生土长乡下人,红薯包谷见过吃过,并不是我要买,其实我心里另有打算,想打探一下这种买卖的信息。
“红薯多少钱一斤?”我试着问。
“你买吗?”卖红薯包谷那人看我也不像真买的主,便对我的出现不屑一顾,更是不拿眼看我。
“起大早来赶集买麻,又渴又饿的,身上没钱,买个苞谷棒啃啃,又止渴来又当饥。”我装做既累又饿的样子说。
“苞谷棒一毛钱一穗儿。你自己捡吧。”那人见只卖一穗,眼皮也舍不得抬一下,莫说拿正眼看你。
我丢下一毛钱纸币,随便拿起一穗儿苞谷棒,撕去包叶,扛起麻捆,啃着嫩苞谷穗走了。
二
夜,静悄悄的。
在村西南靠近白河岸边的玉米地,幽灵般的我悄悄趁夜幕掩护钻了进去,做贼心虚,更何况是第一次偷东西。那颗安放胸中的心,好像柴油机的活塞,在曲轴连杆牵动下,嘭嘭作响,心脏跳动特别厉害,仿佛自己耳朵能听见心脏急速搏动的声音。急忙用手捂着胸口,生怕心脏被甩出胸廓外边来。
蹲下身子,屏着呼吸,尽量使心情缓和放松,然后仔细听听外面有无其它动静。在这寂静的后半夜,一切都在熟睡中,只有天空繁星在注视着人们的行动。丢下装化肥的蛇皮袋,噼里啪啦掰起了苞谷棒子,一手抻着袋子口,一手把苞谷棒子塞进袋子中,数了数,不多不少六十整。一穗一穗塞得袋子紧绷绷的。
扛起袋子经三桥湾趟过白河,沿稍近路走向南阳城。大二十几里路程,走一阵子,稍歇一会儿,赶路可不得放松。也不知道起多大的五更,赶到南阳市天还不明。
防爆电机厂是南阳一个大单位,家属院正好在城东。放下肩上装满苞谷穗的袋子,路灯下我坐等天明。
东方鱼肚白,早起的人们开始有了动静。
防爆电机厂是部属企业,工人大都来自外地,他们看见摆放在地上的苞谷穗儿,一个个走到跟前,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瞪起大眼睛:“这苞米穗儿真新鲜,是卖的吧?是论穗儿还是论称?”
“论穗儿卖,不挑不拣一毛钱一穗儿。”别看我人个儿不大,说起话来有骨有棱。
人们争先恐后把钱递给我,我把苞谷穗子递到他们手中。一个一个挨着来,“谨慎庄稼,消停买卖”,卖东西这事可马虎不得。
估计有二十分钟,六十棒苞米穗卖个净光。太阳还没有出来,鱼皮袋子叠得板板正正。一把碎票子装进口袋里,手拿着两毛钱把车等。坐大篷车到村东头下车,此时生产队里正好收早工。
一个整壮劳动力一天挣十分,分值可是五毛钱。我这半天“劳功”,神不知鬼不觉五块多钱攥到手中。第一回尝到了甜头,第二次稀奇古怪预想不到的惊喜像馅饼,不偏不奇正好掉在我手中。
还是那个袋子,又在满天繁星夜空,轻轻推开柴门,慢步轻声行动,小心翼翼别惊动伯妈,让他们知道了,那事可真不轻松。走出村子,夜幕大地任我自由行动。这一次有了经验,心跳没有上次那么凶。必须换一块儿地,为的是不留下痕迹影踪。如法炮制,袋子塞得更紧更硬,顾不得细数多少穗,估计比上次多十来穗不等。沿老路过河,走走歇歇赶往南阳城。
河西钓鱼台村是城郊菜农,到这里已走近半路程,此时汗水浸透衣衫,又累又渴,在萝卜地边小歇时,看见清脆的萝卜水灵灵,随手薅一个,拧掉萝卜叶,在裤子上抺擦去泥土,咔嚓咬一口,脆甜的味道润喉咙。肩膀扛袋子赶夜路,边走边吃萝卜往前行。也不知道起的午更有多早,赶到防爆家属院,比上次还早有两点钟。不再去路灯下,找僻静处靠着袋子睡等天明。
防爆家属院西院已住满人,东院正在建设中,中间隔着仲景路,东院的建筑材料乱七八糟堆放在一片空地中。一摞楼板五六层,袋子靠在楼板上,半截子萝卜放在楼板上面,我偎袋子一边,把眼眯缝着准备睡上一觉。
夜蒙蒙,睡朦胧。船到码头车到站,经几个小时的负重奔波疲劳极了,此时目的地也到达了,有点儿散劲的势头,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中,有个人影朝我走近,我壮着胆子不予理睬,但是警惕性那根弦不得放松。脑海里做出当机立断,随机应变的反应机制。恍惚见那人手里提着好像一个小挎包样的东西,到我跟前站一会儿,便随手拿起我吃过的半截萝卜,大口大口吃起来,看样子他也是个乡下人,一定是或渴或饿了,反正我也不吃了,你吃吧,总比扔了好。也不叫你成我萝卜头的人情。那人吃完半截萝卜,蹲下身紧挨着我,靠楼板躺下了,小挎包放在腿上,也许他身心疲累,没一会,竟打起呼噜,睡得多香啊。
我看那人没有算计打我的坏主意,不一会儿,我也睡着了。朦胧中觉得那人蹬了下我腿,我楞正,还清楚听得见他还在打着呼噜,困乏疲劳的我放松了警惕性,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太死,天已经微微发亮了,才猛一震惊,糟糕,我的苞谷穗口袋不见了,寻找回我的袋子是完全不可能的了,这可咋办啊,垂头丧气揉了揉松弛的双眼,无可奈何地准备走。
就在这时,惊奇地发现地上有个褪了色的旧绿色小帆布包,我随手掂起来,估计有三四斤重,无心打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拎着小提包去坐“大篷车”回家去。
在大篷车上,我打开那个小提包,啊,一块儿深蓝色涤纶料,两块儿浅蓝色毛华达,还有四块钱零碎纸钱。
涤纶布,毛华达那可是好东西,只有城里有钱人穿得起的布料啊,乡下很少有人穿,至于我更是想都不敢想。我思忖着这可能是那人谈情说爱或者订婚操制的布料。你的心太歪也太大意了,盗走我的东西竟把你提包忘记拿走。但是我又担心那人回家咋跟对像或父母交代?会不会因此黄了婚姻大事?
秋后,涤纶褂子,毛华达裤子穿到我身上。着实风光了外表,愧疚和猜想留在我心里。
三
这件事几十年过去了,不说出来永远也没人知道,但像重金属一样压着我的心,想起来我就像个罪人一样,愧疚感有增无减。那个人也许自认抓个芝麻,却丟个西瓜,后悔几年后,把此事忘记,可我愧疚的心情直到现在还在心里。
那个人哪,你如果到我跟前时说几句话,大家都是乡下人,同病相怜,你咋不看看我也是为生存无奈才做出不光彩之举,看在咱都是贫穷的乡下人,也许你就不会办这样的傻事了。
我思慎着,趁熟睡中你蹬我腿又装做打呼噜,我睡着时你却操了歪心。你若再蹬我一次,提高我的警惕性,这事也不至于发生。
你若盗走我袋子后,马上返回来,趁我熟睡中,取走你的小提包,也是可能的。
你肯定比我大,也一定比我聪明,咋会一时糊涂,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呢。你后悔一时,我却愧疚一生。
世上事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我真想认识你,揭开这个谜一样的事情。
谢谢老师推荐,文章的发表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这个见不得阳光性质不同两物互换,在心底隐藏发霉,抖擞出来晾晒一下,算是对那个不相识人的忏悔。
谢老师赏读。
祝福老师创作愉快。
你的留评字字值千金,鼓励我江山路上气不馁。
老师留评值千金,鼓励我江山路上不气馁。
素材是亲自经历,文字发自内心,文章只有支架,叶不绿,更没花红。向老师学习,争取写出好一些的。
谢谢老师品读留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