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一个人的除夕夜(散文) ——散文 延河水
自从母亲于二零零二年初冬去了天堂至今,我一个人过年,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事先就已想好,哪儿也不去,独自静静地在所揽工的蜗居里熬过年三十的夜晚、与正月初一、初二、初三……乃至更多,即使亲兄弟亲姐妹家也不去,因为,我晓得,亲情在母亲过世之后就已经淡薄如水了,况且我至今仍是光棍一个,何必寻得去遭受寡淡无味的言语与冷眼的乌青的脸色呢。再说,这种自讨没趣的境遇,这些年来我在四处漂泊揽工中遭遇的还少吗?
像往年母亲在世的时候,每逢年前,兄弟姐妹们总会纷至沓来,尽管母亲在病中,但一家人还是有说有笑地在一起过团圆年,气氛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欢悦,那样的和谐……但母亲过世后,每逢过年就再也没有这种氛围。即使刻意寻求这样的氛围,那也只能是幻想。因为从小到老,我一直都是紧紧地镶嵌于苦难的链条之中的。小时候,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起初在过年,有爷爷奶奶叔叔姑姑,还有我们这一辈的十几位兄弟姐妹,体验着一个大家族的年味,团年饭摆上三桌还容纳不下。后来爷爷去了遥远的极乐世界,相继父亲、奶奶也随之先后离开了我们到天堂生活之后,过年虽然没有以往那么的人多,但仍然是热闹喜悦的氛围。渐至后来,随着我年岁的叠增,随着亲人们的纷纷谢世,家的细胞,似乎在逐年萎缩了。一个家庭的兴衰史,常让我想起离开校园的那年读过的《红楼梦》,无论荣宁二府有过多么的繁华,最终也会曲终人散。因此,我常常在想,一个家的兴衰,亦如草木荣枯,这便就是人间的沧桑吧。
即使在前两三年,我因病没能外出揽工,在家求医治病和养病期间,虽说不是一个人过年。但因那时我在病中,有侄儿的陪伴,过年也只能在哥嫂家,可那个年让我感受到还不如我一个人过年自在。每每想起那两三个年夜的氛围,就让我感到是种叫人难捱的气氛,于是乎,我就想到了父母在世时的那种热闹欢欣的年夜氛围来。也许正是如此,使我不由地想起那句“有娘的地方便是家”的话来,而且久久盘亘在我的心中。可在去年秋季,我又漂泊在西安这座城市揽着工,本想在年前回家乡去过年,但又放弃了。虽然侄儿亦曾电话邀约,让我回去与他们一同过年。可我认为侄儿就是侄儿,且侄儿在前年初冬成婚,而侄媳又刚生孩子未满月,我何必要自寻没趣地找不痛快呢?从内心来说,我向来不愿成为侄儿侄女的负担,况且我现在还没有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新型冠状病毒蔓延猖獗。疫情严重,还是不走动的好。如此我更加决定了还是待在西安这座城市里一个人过年。
除夕日午,我独自走上街头的十字路口,面向家乡的方向——北方双膝跪地,给先辈们及父母上了几柱香,燃化过纸钱,还洒了几杯酒液。其实,这些是我年前就想好要做的事。这纸钱,燃烧着我的情感,我的思念,还有我那繁复的心绪。“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要晓得,生者对逝者的所谓孝举,全然是生者自己心灵的表层仪式,我面朝北方站在街头,看着眼前那些安闲的街道、楼群。想我生活了多年的故乡,想那些曾留下数不清的青少年印记。却不晓得如今,北方我的家乡和村庄仿佛已变得很模糊和陌生,使我猛然间感到了无处投奔的悲凉。
除夕夜,我给自己切了盘牛肉,炒了一盘酸辣白菜,开启一小瓶隋唐贡开喝了,静静地等待着春晚的开播。
自斟自饮间,不由地怀想起往年的除夕。自从母亲卧病在炕那年起,我家的团年饭就基本由我操刀做了。尽管有姐妹们帮着择葱剥蒜,洗菜蒸馍,然而对于荤素冷热的烹炸调制,以及饺子馅的调制,一切非我莫属。我是我家的大厨,家人们深感着我的重要。曾有过的画面是:妹子端杯茶水放在案边,说:给,喝一口吧,哥。后来嫂子也效法,不仅端了茶水给我喝,还在我举着两只油手任她为我系结围裙的同时,会补上一句:辛苦了,弟弟!那时,我不觉得辛苦,心里很是欢畅和骄傲。我把做菜看成了是在营务庄稼,种子的选择,田间地块的使用,油盐火候的拿捏,是如何拼造出一道美味来的呢?我这个所谓的大厨,最烦的是洗锅抹碗,不过那阵儿不用我操心这些,待七碟子八碗端上炕桌,大家边吃边赞,我便骄傲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喝茶抽烟。饭毕,姐妹们会雷厉风行地将残汤剩菜端下去,这时就会听到锅灶前的台案上,响起锅碗瓢盆碰击出的动听旋律,还有嫂子与姐妹们愉悦的说笑声。
喝一口酒,夹一片牛肉、或者夹一筷头酸辣白菜递进嘴里,我问自己,你孤独吗?又自己回答自己:我不觉得。因为我深深地知道,这世上,只要有两人以上的存在,就有着异同的差别,有了和谐,也就有了异的冲突;在人们享受恩爱幸福的同时,也必须要承受矛盾与冲突的痛苦。再说了,孤苦与幸福,痛苦与快乐,都是一种主观的感受。此刻,工友人们的短信纷然而至。有位工友发视频过来,他也是多年的单身汉,只不过是个有儿有女的人,但他一个人却身居黄土高坡上的姑姑山南麓。视频显示,他一个人在吹唢呐,窑屋里好像很冷,他还穿着棉袄棉裤。我就想,他不也孤独着吗?可他从未表露出有什么孤凄之感呀。这或许真如哲人们所言的那样:品味孤独,也是一种幸福。
春晚开始了,又一场热闹而又丰盛的晚宴,白岩松等六位名嘴的一档节目,表达对武汉疫情前线医护工作者的问候,同时也提醒国人们,要戴上口罩,自我隔离,减少集会。听着这些,我就想,在这庚子鼠年来临之际,如此迅猛的一股疫情来袭击,侵扰人们的生活,吞噬人们的身体,真不知道又要夺去多少人的生命,更不知道要为国家和社会带来多少的麻烦。那么,我理所当然地应该响应号召,独自静处在所揽工的蜗居中,不也属于是为国民的举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