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老屋(散文)
老屋,确实很老了。可我见老屋时,还很小,记不太多,只记得它很老。老得矍铄有风骨,老得慈眉善目,老得亲人,老得可近。
记得那天早晨,天气很好,太阳光既柔和又灿烂,我一路被牵着从姥姥家去往了奶奶家。只听到,一路上小鸟叽叽喳喳,人声喧喧扰扰,各种声音嘈嘈杂杂。
奶奶家与姥姥家没有多远,隔着两个村庄,三五里路的样子,走大街过小巷。舅舅说要骑车送我和母亲,母亲执意不用说:“昨天耽搁你一天了,今儿不用了。走走挺好的,这么近呢,一会就到了,你忙你的吧。”
就这样我被母亲牵着手,一路就牵到那叫做老家的门前,母亲微微喘了口气,指了老屋老庭院说:“黛玉,这就是老家,咱们的祖屋,你爷爷奶奶就曾在这里生活,你爸爸也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呢。快好好看看,好好看看呢,一个人呀,什么记不住,也是要记住老家的。”
母亲的话刚一出口,就有燕子飞过,衔着春枝春泥,说不定也衔着春花春水……倏忽一下就飞过去了,飞进了母亲说的老屋,比我还认路,比我也实在着呢,好似这里是它的家,我反而是外来客似的。
青砖灰瓦,旧得几分古朴,几分素美。我就翘起小脚,隔着院墙往里望着。忽然,就被什么晃了一下子,嫩黄金灿灿的一抹,顿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直袭肺腑,也没顾得多想,就冲着小燕子喊着:“小燕子,这是我的家呢,我回来了,你还不理我吗?”
然而,燕子理也没理,匆匆飞进院子里,一定是忙着筑巢呢。倒是蝴蝶从我面前飞过,故意擦了我的脸儿一下:“哪里来的小姑娘,喊什么喊?这里早就是我们的家了,还有燕子,蝙蝠,蜘蛛、麻雀……呵呵,好多好多呐,都比你住进去的早呐。”
蝴蝶或许就这么正说着呢,母亲却从大门上面拿出一铁钩子,说着:“这就是钥匙了,走时放在这里,依然在呢。”母亲用手擦了一下她说的钥匙,又说:“昨天舅舅带着我们去看的爷爷,经常来帮着看着家呢,不然还真的早就让那些小动物给占领了呢。”
我一听立刻也说:“是呀,是呀,幸亏爷爷常来看守老屋呢。你看看刚才蝴蝶那样子,好似这就是它的家了,还有那些燕子。嘻嘻。”
母亲听了我的话,刮了我鼻子一下:“就属你会发挥想象力,满脑子尽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我看是什么《西游记》呀,各种神话听多了吧!”
说着话,也就勾了几下,听到门栓开动的声音,然后大门就被母亲慢慢打开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很是沉闷,母亲就欢喜地说:“黛玉,这就是咱们的老屋,你回不回来,都是家呢,都在这等着咱们呢,快进去吧。”
门一打开,门楼上稀里哗啦落下许多灰尘来,几只麻雀惊奇地飞起飞落,好似还有些什么小动物似的,猫儿吧,窜出来,嗖一下逃窜到房顶上去了。
二
黑漆的大门,斑驳的脱落着漆色,深一块浅一块的。母亲拍打着身子又给我拍打着,我什么也不顾了,一步跨进门槛里去。
稍稍还没有站稳,就只是被眼前的一藤迎春花吸引住了,老屋残垣紧闭的老屋门窗,只有这一树迎春花,黄灿灿的,倚在老屋门前。这就难怪隔着大门我眼睛被晃了一下,金灿灿的,原来竟然是这一树迎春花呀,更是难怪那么温暖扑入肺腑里了。
其实,之前我并不认识迎春的,母亲见了就很高兴地说:“这是迎春花,我一嫁过来时,家里就有了,说不定就是你爷爷奶奶栽下的,还有那颗梧桐树,遮住了半个庭院了,也是早就有的呢,真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呢。”
我听着母亲在说这儿说那儿,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移开过那一树迎春,我尤其喜欢它的颜色,鹅黄色的小花,一个个小小的喇叭,五六瓣花瓣围着中间细细两三根细细的洁白色花蕊,好似没有抹额的小姑娘,烂漫天真。
迎春花就那么很温暖很慈爱地看着我,好似发出欢喜声:“回来了,黛玉,我们一直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呐。呵呵,终于见到你了,这是咱们的家呀。”
我就伸手轻轻去抚摸那些小小的花朵,用小嘴轻轻吻着小小的花蕊,竟然舍不得摘下一朵来,怕弄伤了这小小的花朵,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与喜欢。我迫不及待地说:“这么可爱的小黄花儿,原来叫迎春呀,这么好听的名字。”
母亲见我在玩耍,就自顾自的又去打开屋门。嘱咐了我几句,就去忙自己得去了。我继续和迎春聊着,我问它们:“你们见过我的爷爷奶奶,你们告诉我他们什么样子,一定是很和善,很慈祥的,是吧?”
一阵阵清风吹过,有缕缕花香飘起,散漫到整个庭院,迎春花儿也发出铃铃的声响,好似在与我细声交谈。
嗯嗯,是呀,黛玉,你的爷爷奶奶都慈眉善目的,待人很好,就是带我们也很好呐,天天浇水拔草细心呵护呢。一朵朵迎春花,抢着说着。
还没等我说什么,攀到墙上的几朵花儿也低下头对我说:“你的爷爷很高大,为人诚实又热情,奶奶很是温柔善良也很漂亮呢。一个春花一开口,竟然如此滔滔不绝。我听了心里很是想念爷爷奶奶了,想想他们要是还在,一下子见到了我,那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呀。”
我默默想着,就自顾自地低低说着话。就在我低头自己说话之时,刚刚开门时,窜到房顶上的那只小猫儿就来到我身旁,我怀疑它乍一见我很陌生,就从门楼上吓得逃窜,窜上了屋顶不见了的,现在反而回来了,也不害怕我了,难道想明白了,我并不会伤害它的,于是,选择出来,友好的靠近我来了呐。
小猫儿是一只三色花猫,白黄黑相间,在迎春花下戏耍着自己的尾巴,早已经不在意我了,好似它比我还要实在似的,家就是它的一样。几只麻雀也落下来,一跳一跳的,不时地用圆溜溜的眼睛歪着头看看我:“咦,从哪来的呀?咋一点也不认识呐?”
我冲它们说句话:“嗨,是我,我回来了。”麻雀被我这一嗓子,吓得呼啦啦一下子飞起,飞过墙去,有几只胆子大的,偏偏不飞远,反而落在高高的梧桐树上,继续叽叽喳喳在争吵着。
此时的梧桐树,还没有发芽呢,寂寂梧桐,立在庭院深深处,不喜不悲的样子,是否就是一种坚守呢。只有旧年的梧桐枯叶和梧桐子,在风中哗啦啦地轻颤着发出响声。
庭院里并不杂乱,倒是挺整齐的,一条砖铺的小路直通老屋,老屋此刻好似一位慈祥的老人,安静地坐落在庭院里,门依然是黑漆的门,窗棂确实紫色的,只是脱落许多,窗下有许多小花草,都已经干枯了,是去年的花草吧。
想想那些花草自开自落,也是一种自然之美呢。还有一颗枣树,立在窗下,倚着东山墙,因为树下有些干瘪的枣子,因此我想这一定是枣树了,还有杏树桃树也倚着东山墙,树下有许多杏核,我拾起来许多,兜在衣襟里,我想带回家去做杏笛吹,又拾捡了许多桃核,枯花干荷叶,当庭一池子的荷花都枯败着,还没有绿起来呢。
不用急的,荷一定会盛开,那些枣树杏树桃树也一定会再次开花,再次结果子的。闭上眼睛想一想吧,这庭院有多美吧,杏花桃花枣花还有荷花各种小草小花一一的盛开,蝴蝶,燕子,麻雀,猫儿……都在庭院里玩耍蹦跳,要多美有多美呀。
三
此刻,母亲已经将屋子里的一些被子衣物拿出来,又将晾衣杆擦了擦,让后就一件件往上晾晒着衣物。
我看着这些陌生的衣物,竟然是我们家的衣物呢,心里满满感觉温暖丝丝缕缕往我心腹里钻呢。看着母亲屋里屋外忙碌着,我就一步迈进老屋子里去了。
迎面的一副画,很是古里古气的,我竟然从来也没有见过,屋子自然很是陈旧,但是一点也没有隔阂,许是老屋的缘故吧,倒觉得几分熟悉,几分温暖。必定是父亲出生的地方,爷爷奶奶生活的地方,我的根就在这里,我只是一脉枝叶,哪有自己不认自身的呢。
屋子里的桌椅条凳都很齐全,看来母亲已经掸过,家具泛着包浆似的光芒,弥散着老旧味道,几分庄严之感,越是有些岁月的物件,越是沉稳庄重吧。
我这儿看看那儿摸摸,一会坐在椅子上,一会坐在炕头上,一会西屋一会东屋,看着母亲将一只大木箱子打开,在一件一件拿衣物。边忙边说着:“黛玉呀,这就是我和你爸爸新婚时穿的衣服呢,你看看这件是我的嫁衣,上面有你姥姥绣得牡丹花呢。”
我赶紧接过来,是一件大红色的衣服,非常漂亮,衣襟上姥姥绣得牡丹花栩栩如生,凹凸有致的绣线精致细密,红绿的花瓣枝叶色彩明媚。立刻穿在身上,将我的小鞋子也遮挡起来,好似穿着一件红袍似的。
欢喜地跑到院子里,边歌边舞,说不出的美妙,道不尽的灼灼夭夭,当即就对母亲说:“给我留着,等我出嫁时再穿。咯咯地笑着,小脸儿就红了。”
母亲刮着我的小鼻子,欢喜地也大笑着:“羞不羞呀,才多大点儿,等你出嫁时,这样的嫁衣早过时了呢,你稀罕穿吗?呵呵。”
母亲笑着,好似笑出了眼泪,悄悄擦着,就听见有人在大门外喊着:“是不是黛玉妈回来了呀?”
母亲赶紧去门口迎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姥姥一样大年纪的人还有与母亲一般年纪的人,有手里牵着如我大的孩子,走进来。母亲立刻喊着大娘婶子,嫂子妹子的越加欢喜:“想去看看你们还没顾上呢,这不是想来家住几天,带着黛玉。”
来人就牵着我手亲切地问长问短,仔细端详着:“真随呢,她奶奶脸上霸下来的一样呢,这小模样,真好看呢,怪可人疼的。”母亲拿出糖果给小孩子们吃,一边让我,奶奶大娘婶子的一一的叫着。来人欢喜地又说:“真是快呀,才几年呢,昨天似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哈哈,回来就别走了,家里多好呀,哪里也不如家好,对吧?黛玉。”
我听了点着头早跑远了,有孩子来玩耍,再也不会错过的。别提有多高兴了,不一会就熟悉了,一起在院子里蹦呀跳呀,好似早就认识似的。这庭院老屋,那就更不用说了,好似我住了几百年几千年一样,一点点陌生也没有了。反而,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贴心暖意,从来没有过的舒心与快乐。
老屋,我的老家,虽然我没住多久。每每想起时,那段老屋住的时光,却是最美,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只是太短,又来去太匆匆了。再一想想,老屋反而在我心底里住得很久,一直住着,从来没有离开过。依旧是古朴,素美,透着亲亲家园的沉香,浓浓亲情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