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白沙堤 军魂柳(散文)
古人对柳树有深厚的感情。“柳者留也”,亲友离别,折柳相赠。《诗经》里戍边征人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杨柳”通用还表达深深的爱情,“我失娇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柳树曾经激起唐人对历史兴替感慨:“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历史兴替,柳树无情!我心中的“军魂柳”可不是这样。
新疆人对柳树有特别的浓厚的历史情结:“大将筹边人未还,湖湘子弟遍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从酒泉到哈密沿途可以见到如伞如盖的“左公柳”,还可以听到许多生动的湘军西征的传说故事。
左宗棠西征大营驻扎哈密。哈密的“左公柳”最有名,最值得传承歌颂,而我的故事中的“军魂柳”还要往西三千里——在喀什,在岳普湖县至巴楚县之间的荒漠里。
1949年冬,解放军第一兵团第二军第四师的一个连队,开展大生产运动,顺着伽师河,岳普湖河往下游走,找到一个叫木华黎的地方开荒造田,屯垦戍边。战士们在河道上建起一座闸口,取名“解放闸”,修了一条十多公里的渠道。于是,荒漠中有了人烟,地窝子有了婴儿的啼声。
我二十多岁时,在木华黎军垦农场当测量员,修渠开荒,常常跟着领导在荒原奔波。那年,农场改编为新疆兵团农三师42团,调来一位姓王的副参谋长,管水利建设。
那天,王副参谋长带着水管站赵站长和我,从解放闸顺着大渠往下游走。走到一段约三四公里的渠埂上站住了:渠道穿过盐碱滩,两边黑乎乎的碱壳子,只有枯瘦的点点荒草。年年清淤,挖出的沙子白白亮亮的两道渠埂子,得名“白沙堤”。他似乎想起什么,说“这段渠道怎么不载树呢?”赵站长说,白沙堤离连队比较远,生产任务重,前几年种过树,管理没有跟上,树都死了。职工顺口溜“春天种树热情高,夏天没人把水浇。秋天牛羊胡乱啃,冬天拔来当柴烧”。
大家一笑。王副参谋长对赵站长郑重地说:“这样,你负责育苗;我负责管理;种柳树!把白沙堤变成绿沙堤!柳枝可以编筐子,粗一点的可以做坎土曼把子!”接着哈哈一笑说:“将来我们见马克思那一天,大家给我们开追悼会扎个花圈也得有柳条啊!现在就立军令状!种柳树!”赵站长口气坚定答:“军中无戏言!”
我听得心里一动:团场处河流下游,干旱缺水,人工林多是沙枣树,荒原多胡杨红柳,每逢开追悼会大家四处找柳树扎花圈啊!王副参谋长说得太对了!
第二年,白沙堤上栽上了柳树苗。扎根渠埂,绿枝摇曳。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几年后王副参谋长调到巴楚垦区工程团工作了。我不喜欢打听首长的履历,只知道王副参谋长是河北参军的子弟兵,脾气耿直,很好相处。赵站长对我很熟悉,新疆“九二五”起义军人,为人厚道。他俩合作很好。
大概五六年后,突然传来消息,王副参谋长病逝!临终遗言:不搞告别仪式;不送挽帐;不送花圈;一切从简!
巴楚垦区离我们团场三百多公里,没法去为老首长送行。我立刻想到白沙堤,绿柳树,想问老首长当年您决定在这里种柳树时说过“柳枝做花圈”啊……
我明白了:柳枝做的花圈无论多么尊贵圣洁,终归会干枯的,而长在白沙堤的柳树扎根沃土,汲取滋养,长久地枝繁叶茂……
几十年过去,木华黎后人千万别忘了白沙堤的柳树!赠王副参谋长诗一首:
老兵拉开第一犁,
万顷绿洲真神奇。
多情最是军魂柳,
依旧烟笼白沙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