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成长】【柳岸】长大(微小说)
杜珊珊这些天情绪糟透了,她常常自言自语:“是不是宅在家里太久了宅出了霉点儿?没有一刻好心情,总觉得是度日如年。”
往年这个时候她出尽了风头,她普通话好,吐出来的字儿像是抹过润滑油似的,连儿化音都拿捏得那么准,请她当晚会节目主持人的单位多了去了,可今年随着武汉疫情的发展,全国上下取缔了一切公共活动,她登台一展风采的机会也就跟着over了。
杜珊珊有一种失落感,“门前冷落鞍马稀”让她情绪失控。
心境带来意境,杜珊珊觉得一切东西都蒙上了雾霾,反正是见啥都不顺眼:见了最爱吃的小笼包子,认为小笼包子的馅儿里有老鼠屎;见了最爱吃的鸡蛋,眼前恍惚的是闪着寒光的炸弹;年前丈夫给她买了一件能拖到膝盖的袄子,穿在身上又暖和又美丽,那时候还很自由,她穿上新袄子到人堆里显摆,小区口的小姐妹们看着她一个个赞不绝口,特别是她最要好的小姐妹雯雯,夸她说:“你现在真是仙子呀,我都不敢正眼看你了。你说也怪,这样的袄子穿到身上不显得臃肿,却显得苗条了。”还有爱她爱到骨髓里的丈夫,见了她这一身打扮,惊得白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以后我可不敢同你一起上街了,你突然之间年轻了十岁,相对我又年长了十岁,走到一起容易给不认识的人造成判断上的错觉。”其实她知道,她和丈夫同岁,丈夫幽默的夸奖仿佛真的一下子让她年轻了许多,她娇嗔地对丈夫说:“你要喜欢,我就穿到端午节,”可现在这件曾经令她心动的袄子穿到身上,却感觉是自己成了“披着羊皮的狼”……
过年还好好的,和丈夫孩子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商量着和丈夫孩子一起带着礼品回乡下看看公公婆婆,老人家踮着脚尖儿想见见孙子,可时隔一天后,调休的丈夫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让他去武汉支援抗疫,丈夫拿着电话用征询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她轻轻点点头,她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女人,丈夫是党员,又是中医科室的骨干,当武汉“疫”临城下大敌当前的时候,理应冲锋陷阵。丈夫走的急,但走之前交待给她三件事儿:一是要她和孩子做到‘戴口罩、勤洗手、常通风’;第二是要她和老家的父母沟通一下,问问老人家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第三就是今年开学时间肯定要推迟,对不满八岁的儿子的教育不能放松。
丈夫要求的第一条相对容易些,宅在家里,基本不戴口罩就行,现在口罩不好买,就是好买,小区出口处的防疫工作队也不会放她出去,这一点难不倒心灵手巧的她,她自己照葫芦画瓢,做做改改,改改再做,一下子做了两个,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她儿子小江的,嘿,没想到,小江戴着她做的口罩不取下来了;丈夫要求的第二条也好对付,她联系了丈夫的老家,电话是婆婆接的,婆婆声音有些黯然,吞吞吐吐告诉她,年前小江的爷爷知道小江过年后要回来,就去买了一对儿獭兔,因为他知道小江喜欢兔子,并找人给獭兔焊了笼子,谁知道疫情来后,交通封锁,獭兔却成了负担,小江爷爷去采楼顶上种的白菜,滑下梯子,弄断了腿骨,村防疫工作队把他送进了定点医院,医疗费在那里悬着,杜珊珊一听,心急如焚,婆婆安慰她,小江爷爷在医院里由护士照料着,连她也不允许去探望,杜珊珊二话没说,联系了村主任,因为她担心勤俭了一辈子的婆婆舍不得花钱,一下子给村主任用手机转了二万元,委托村主任联系医院给老人家用好药。
最令杜珊珊头疼的是对小江的教育,小江聪明伶俐,他爸爸曾说:“小江的脑袋里除了装着生理代谢的东西外,剩余的就是活性酶。”也真是这样,小江的智商比他们班里以及小区的同龄孩子的智商都高,可就是自治能力差,贪玩。这要在以前,杜珊珊并不担心,他爸爸在家,即便坐在客厅里喝茶,小江也规矩得像个温顺的小猫,可现在小江宅在家里,一有空闲就玩手机上的游戏,再不就是戴着口罩到小区规定的范围内玩滑车,她一数落他,他就和她犟嘴,左说左有理,右说右有理,好多次她都无言以对。
为了能更好地监视小江学习,她打开电视机,让小江坐到电视机前动手动脑动口,小江只看了一会儿,就说要去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没等她发现就带着滑车一溜儿烟不见人影了。
终于,杜珊珊戴上口罩,到浓缩得很有限的范围内挤住了小江,生拉硬拽把他拉回来了。
杜珊珊开始训斥小江:“电视给你开着,让你上网课,你倒好,还在四下跑。”
小江理直气壮:“老师说,不能看电视时间过长,强光和反射会对眼睛造成危害,还破坏红细胞。”
杜珊珊:“那电脑也能上网课,你为什么坐不下来呢?”
小江振振有词:“老师说,不能玩电脑时间过长,容易使人记忆力减退。”
杜珊珊:“老师也说过,不能玩手机时间过长,容易上瘾。”
小江针锋相对:“玩手机能开阔眼界,与未来社会接轨。”
杜珊珊:“那我用手机给你调出网课,你在我的手机上学习吧。”
小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妈妈万岁!调网课的网页就不用你老人家代劳,我会自己操作的。”
杜珊珊也乐了:“妈妈有那么老吗?”
小江:“比爸爸在家的时候老多了。”
杜珊珊看着小江调出了课程,摇摇头离开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没多长时间就转过身来看小江,只见小江拿着手机,眼睛一眨也不眨,小手指不停地滑动,他不是在玩游戏能是在干什么?
小江玩得入迷了,连杜珊珊站到他跟前也不知道。
杜珊珊一把夺过手机,厉声说:“小江,你这是在学习吗?”
小江“忽”地站起来,尖叫:“人家这是歇歇脑子,监狱的犯人还有放风时间哩,盛气凌人的母亲,专横跋扈的妈妈,军阀做派,法西斯作风!”
杜珊珊简直不相信这出自一个八岁孩子之口,她气得浑身哆嗦:“你……你……你……你爸爸走时你是怎样保证的?”
小江:“我哪一条没做到?口罩我戴了,吃饭前我洗手了,在小区防疫卡口内玩滑车,我通风了。”
杜珊珊:“你爸爸交待让你要扎扎实实上网课,你做到了吗?”
小江:“网课我上了,作业我也做了,你还让我怎么样?”
杜珊珊:“你爸爸交待让你听妈妈的话,你听了吗?”
小江嘟哝:“你都说话不算数,还让我听你的。”
杜珊珊:“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小江:“我爸爸走时你对我爸爸说,‘你放心去吧,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有你给我买的袄子穿在身上,身上暖暖的,心里暖暖的,我不会受冻的,倒是你在疫区,要随时做好防护,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杜珊珊:“是啊,我是这样说的,哪一点儿说错了?”
小江一针见血:“我爸爸买的袄子你穿在身上吗?你自己违约了,还说别人!”
杜珊珊低头一看,可不是,整天宅在家里,室内又不冷,转来转去又是她和小江两个人,梳妆打扮还有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一小小的细节却让小江捉住了把柄。
杜珊珊气得哭了,小江一看势头不对,急忙推出滑车又出去了。
杜珊珊也知道自己爱使小性子,丈夫在家的时候,每次她小嘴儿一噘,丈夫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三言两语后她就偎依在丈夫怀里,向丈夫诉说她的烦恼,丈夫听后,就用他那粗大的指头朝她腋窝处伸去,仿佛那里就是一个电闸开关,只要轻轻一按,她就会“噗嗤儿”一笑,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可现在不行了,武汉疫情严重,丈夫所面对的是一个个无辜的感染者,还有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冷酷杀手,她不能动不动就和丈夫联系,除非丈夫联系她。她有一肚子抱怨没地方发泄,觉得自己憋闷得快要爆炸了,思来想去,她打开微信,找到了雯雯,把自己的苦恼一股脑儿告诉了雯雯。
雯雯一听,笑了,笑得很开心,在她看来雯雯的笑有些狰狞。
杜珊珊:“人家愁得脑袋就要胀成气球了,真感到是世界末日到了,你还落井下石。”
雯雯收住笑:“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笑你没有找到和小江沟通的金钥匙。”
仿佛雯雯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杜珊珊急切地问:“金钥匙?快告诉我秘诀。”
雯雯故意逗杜珊珊:“天机不可泄露。”
杜珊珊:“你别吊我胃口了,快把你的绝招儿告诉我吧!”
雯雯不急不燥:“问我喊声姐。”
“美死你了。”杜珊珊先低声回了一句雯雯,然后说:“好姐姐,求你了!”
雯雯:“一开始我也和你有一样的苦恼,后来我表姐告诉我,《江山文学网》里有个‘萌芽作文’,那上面有很多小孩子成长的作文,适合小孩子的口味儿,你有针对性地找几篇给他读,当把他的兴趣激发起来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上路了,你的优势资源是你的嗓音,小江的优势资源是他的小脑瓜,把两个资源合到一起进行优势互补,你们是不是都进步了?点子公司的点心姐姐竭诚为你服务……”
杜珊珊没等雯雯说完就挂了电话,随手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江山文学网》,‘萌芽作文’”,然后又随手把这张纸夹进了厚厚的《新华字典》里,接着到卫生间洗刷去了。
小江闯了祸,玩累了就不声不响地回到家里,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学习桌前,这翻翻,那看看,最后翻开了《新华字典》,看到了母亲写的那张纸,又原封不动地把字典合上了。
小江对啥都没兴趣,就翻开作业本,写了两个字:“我长……”还没写完,就打了个呵欠,爬到学习桌上睡着了。
小江开始做梦,梦见了他回到了课堂上。
老师在讲课:“同学们,把你们的字典拿出来,查一下这两个字。”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蜜蜂”。
同学们呼呼啦啦翻字典。
小江正低头在玩手机,听到动静,急忙也拿出了字典,翻一页,空白,再翻一页,还是空白,把字典翻完,全是空白页,小江急得哭了。
老师走到小江跟前,关切地问:“小江,怎么了?”
小江哭着说:“老师,我字典里的字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班长举手报告:“报告老师,刚才我看见小江字典里的字儿都变成了‘蜜蜂’,‘嗡’地一声飞跑了。”
老师问:“飞到哪里去了?谁知道,请举手!”
学习委员举手:“飞到手机里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用手制止:“胡说八道,字儿怎么会飞到手机里?”
学习委员急忙辩解:“真的,手机里有个《江山文学网》,《江山文学网》里有个‘萌芽作文’,那里有好多好多花儿,蜜蜂都到那里采蜜去了,不信,你让小江翻出手机看看。”
小江慌了,生怕老师没收他手机,急忙用手护住,不想一下子把手机弄到了地上。
梦醒了,发现妈妈正站在他身边,身上穿着新袄子,手里拿着手机看着他。
小江抬头看了看妈妈,站起身,耷拉着脑袋对妈妈说:“妈妈,我错了,你给我调《江山文学网》里‘萌芽作文’吧。”
杜珊珊一惊:“《江山文学网》里‘萌芽作文’?你怎么知道妈妈要给你读‘萌芽作文’里的文章?”
小江:“我梦见《新华字典》里的字儿全变成了有翅膀的蜜蜂,飞进‘萌芽作文’里了。”
杜珊珊开始给小江读作文,声情并茂,没几篇,小江就听得入迷了。
从此,小江一上过网课就缠着杜珊珊给他读手机,读过手机就学着小朋友写的作文里的那样:帮妈妈煮稀饭,帮妈妈拖地板,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大孩子。
杜珊珊越读越起劲儿,给儿子一个人当主持人和给成千上万人当主持人感觉是一样的,她不再空虚了,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杜珊珊打电话给雯雯,把小江发生变化的前前后后告诉了雯雯,最后她由衷地说:“雯雯啊,感谢你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点亮了指路的灯啊!”
雯雯:“不用感谢我,问我喊一声姐姐就行。”
杜珊珊:“要让我问你喊声姐姐也行,那你得告诉我,这事儿咋跟天方夜谭似的?”
雯雯:“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向我讨主意,我告诉你了教育孩子的法宝,你把写有‘《江山文学网》,萌芽作文’的字条夹进了《新华字典》里,这个字条被和你拌了嘴的小江看到,诱发了小江的梦境,小孩子想象力丰富,就做了异想天开的梦,小江幡然醒悟了,你心境好了,小江心境好了,你们结束了南辕北辙的局面了,走到一条道有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当援鄂人员回来的时候,杜珊珊领着小江去机场接他,小江一眼就认出了身穿防疫服的爸爸,大喊:“爸爸——”
爸爸朝小江跑过来,当和小江有一定距离的时候,爸爸停下,问:“小江,在家防疫期间表现得怎么样?”
看不清爸爸的表情,但看得出爸爸的眼神,小江刚想说什么,妈妈却抢着说:“咱们小江长大了。”
小江看了一眼穿着新袄子的妈妈,调皮地说:“妈妈长小了,越长越小了。”
小江爸爸、妈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首先是家长;引导着孩子,一起成长:长小,是年轻态,长大,是孩子的必修课程
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