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回家的路(散文)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冒着丝丝春雨,表弟从昆山开车回老家,特地赶到常熟来捎带上我,总算让我踏上了回家的路。多日来忐忑不安的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自从父母不在了,在外多年的我,总是把清明节看得比春节还要重要。过年回不回去无所谓,清明节无论如何必须回家,每年如此,从不间断。离清明节还有好多天,母亲生前的嘱咐就已经时不时在耳畔响起,“小伙啊,你爸不在了,每年清明一定得回来啊!”
总共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往年回去也并非难事,早晨出发去车站坐车,午饭前也就到家了。可今年不一样,因为全球肆虐的新冠病毒疫情,很早我就隐隐担心,等回家时,疫情能结束吗?从外地回家还要隔离吗?到时交通能正常吗?这些问题谁也无法预料,谁也回答不了。
先是听说老家村里和镇上都撤卡了,后来形势不断好转,全省确诊病例都清零了,心里暗暗高兴。再后来又听说只要弄个“祥泰码”,符合要求就能回去,立即申请办妥。接下来就是每天看车站通车信息,眼看着一天天归期将近,然而以往回去的车一直也没正常开通运行。
正寝食难安心中着急呢,表弟主动打电话来问,清明回去要不要搭车?真是雪中送炭,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关键时刻来帮我一把。
表弟开车又快又稳。随着车轮滚滚,离家越来越近,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是父亲过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也是像今天这样,特地回家扫墓祭祖,而在此之前,几乎所有的清明节,因为父亲在,我都没有回去过。也就是那次,母亲悄悄告诉我一些父亲从没和我说起过的事。
在家乡习俗里,在我们村周姓家族约定俗成的规矩里,清明前三天是祭祖的日子。当天一大早,整个家族在家的男女老少聚集一堂,带着预备好的祭祀用猪头、雄鸡、大鲤鱼,俗称的六只眼以及白酒、纸钱、鞭炮等等,男人们撑船,小孩子统统在船舱里坐着,去往村后坟地扫墓祭祖怀念先人,妇女们则在家洗菜做饭,中午晚上全体会餐,称之为“吃家祖会”。
吃家祖会实行轮流制,轮到哪家,哪家提供柴米油盐,并负责买菜。买菜以及烟酒费用则由家族中已满十八岁未满六十的男人分摊。父亲为了让我安心在外打工,免得舟车劳顿,总是不要我回来,他替我出钱。
听母亲说,那一年,当父亲像往年一样替我交份子钱时,却遭到了拒绝。理由是,“你家大小伙年年清明不回来,哪里还像个家里人?都不像个姓周的了,哪个要他出这份钱?”一生要强的父亲被人如此一顿数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平时能说会道的他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双手不住颤抖。
突然,父亲一把推开面前的酒杯,站了起来,饭也没吃,踉踉跄跄回了家。
从那时候起,父亲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不久后,也许是积劳成疾,也许是精神抑郁所致,不幸罹患绝症,一病不起,仅仅过了大半年,便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我们。然而,父亲把这件事一直闷在心里,直到最后,也没和我提起过只言片语。后来,母亲在我第二年清明节回来时细说缘由,并再三关照我,“春根啊,一定为你爸争口气,以后每年清明节,一定要回来啊!”
刹车声打断思绪,不知不觉中,车子已到村口,到家了。
我仿佛看见天堂里的父母亲笑了,知道我回家看他们,看看爷爷奶奶,祭拜列祖列宗,他们一定会很开心,很欣慰。
有人说,父母不在了,人生就没了来路。我想说,心怀感恩,不忘自己的根,多走走回家的路,自然记得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