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感动】关于老娘舅家的记忆(散文)
疫情期间,在家隔离的日子里,本来已有腹稿,早该动笔写的有关老舅家的一些记忆文字,由于在乡下独自陪伴时时需要照顾的年迈的母亲,身心一直没能静下心来。前几天,大哥来到母亲身边陪伴,我才得以静下心来。
这个动笔的想法,源于舅母的突然病逝。
2020年的1月16日,我在北京接到舅母去世的噩耗。因工作关系不能参加舅母的葬礼。心怀愧疚。这段时间,满脑子里都是老娘舅家的点点滴滴,一种难以克制的舅家记忆。便一起涌上心头。
◎舅家,外甥记忆中那美丽的小山村
人海沧桑,岁月如梭,转眼间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弹指一挥,真可谓梦幻一般,虚无飘渺。儿时的印记还是时时浮现在脑海深处。
舅父舅母是普通农民,一生育有两男一女。姐为长,名珊,依次兄岱,弟岭。舅一家勤劳、忠厚、善良,父慈母爱儿女孝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不过现如今,表姐表兄弟们都已是子孙满堂的中老年了。
舅家是在我的老家以南七八里之遥的一个小山村,重河村,大概有千把口人家。
小时候的舅家在旧村,不是如今宽敞明亮的新宅位置,这里是多年前规划的新村,坐落在高高的一片南北地势的山坡上。旧村是在新村以南几百米处的低洼处,现在已是一片庄稼地和周围的新建筑了。
舅家旧村的旧宅,位于村子的最北头,旧宅后面就是一溜慢上坡的庄稼地,一条南北向的土路,从舅家的胡同口蜿蜒而上,曲曲折折,翻过几道山岭河沟,站在一个叫南岭的坡上,便可望见我的老家,辛庄村。
那时的舅家是一处古朴狭小的宅院,正房三间是土坯旧瓦房,屋内白天里也显得黑沉沉的,一排三间的东屋联着双开扇的简易大门楼,院内有猪舍,几棵粗大的石榴树在东屋门前盘缠交错,成熟的季节也是十分诱人的硕果累累。
从舅家大门出来,往南便是一条长长的胡同,胡同两侧都是相邻住家,不远处就是一座小学,与大队部相邻,老表们都是在这所学校上的学,学校门口的迎门墙上矗立着毛主席身着绿军装,挥手致意的高大画像。这也是我记忆最深的地方,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印记。
学校南面是一条东西向的河湾,河水清清,鱼虾纷纷。河湾以南是一座座的山岭丘坡,乔木丛生,绿树成荫。舅家的自留地就在那片山上。沿河湾两侧往西是村民居住最集中的地方。长长的大街贯穿村落东西,农闲时,街上除了扎堆围坐的老人闲聊外,便是嬉戏追逐的孩子们。村子有座油坊,是我印象比较深的地方,因为从我记事起,老舅就在油坊工作,我去过玩过多次,后来知道老舅一直是油坊的会计。
整个旧村子古朴典雅,山清水秀,抹不掉的记忆,儿时在这里留下了一串串的故事。
◎老舅的油炸手艺,是我们儿时兄妹们的最爱
老舅家的上几辈听母亲讲是很富有的,光良田数百亩,而且家里还开着一些作坊,譬如,粉皮坊,商行零货店等,母亲从小跟爷爷学会了抽烟(娇惯所致),经常去叔叔开的店里吃点心之类,而到了老舅这儿,却变得家道中落,解放后只落了个富农成分,日子过得清淡而显得紧吧。
到了我们记事,去走姥姥家,舅家的生活很是一般了,但仍然比我家生活好些,因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吃工分,我们兄妹多,劳力少,年底分红都是“赤”字,不像老舅家,孩子相对少些,日子就过得富裕些。
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兄妹去舅家,舅父母就表现出特别的热情,想方设法让我们开心吃好,在舅家吃饭,最好的招待就是老舅的油炸手艺,即使现在想来,也会觉得口中流水津津。
也许是老舅在油坊的缘故,吃油相对宽松些,无论是年节还是平时去舅家,都离不开老舅拿手的油炸食品。无论是炸鱼,炸红薯,炸水果等,总是有意烹制出各种造型,就像老舅说的炸出来的东西有“小鱼”、“小狗”、“小鸡”、“小鸟”……惹得我们孩子们都垂涎三尺的围在老舅油锅旁转悠,刚出锅顾不上烫手就迫不及待伸手要拿,老舅总是慈祥地笑着说:“慢点,別烫着。”
舅父舅母总拿自己的外甥、外甥女们当作最亲近的人,总是那样无微不至地疼爱我们,只要我们去了,总是要做一桌子丰盛好吃的菜,当然每次都少不了我们最爱吃的炸货。也就是在经常走姥姥的日子里,我喝酒的“本领”才见长。可见,舅舅对我的纵容该有多大,方法不对,但他的爱是真的、是暖的!
如果插句让人遗憾的话说,虽说是走姥姥家,这是做外甥的最常炫耀的话,但我们兄妹自小没见过姥爷姥姥。姥爷姥娘去世的早,姥姥去世时,母亲才三岁,说来母亲也算苦命。虽然我们没有姥姥,当爱没有缺失,舅舅、舅母给了我们加倍的爱!
话又说回来,老舅喜欢外甥,总是惯着孩子们喝酒,但大哥和老表们很少喝酒,我却似乎肚子里有酒虫,在老舅怂恿下,每次喝酒都是醉醺醺的,俨然是个小“酒鬼”。记得都是年后很冷的时候,有几次喝醉了酒去邻家院子的水缸里端瓢而饮。舅母知道了,心痛我,又舍不得打我,只好埋怨老舅让外甥喝酒的“热情”。
◎舅家夏日里的南河湾,一处难忘的少年戏水乐园
也许是当年生活贫瘠,精神娱乐几乎空白的缘故,大山深处的乡村还几乎没有电灯、电话、电视,乡下孩子们的娱乐是十分贫乏和单调的,除了白天里常规跳绳、踢沙包、弹溜溜蛋、扔绳头等,就是晚上的捉迷藏。当然夏季里在河水池塘里游泳,应该算是乡村孩子们心中最富有刺激性的一项大娱乐了。
少年时期,夏日里去舅家,去南河湾洗澡是雷打不动的喜好了。
两个老表,比我大两岁的岱哥,比我小两岁的岭弟就成了我一块摸鱼戏水的玩伴。
从舅家出门沿胡同向南,不到二百米的距离便是南河湾。这是村子常年东西流动的河水而形成的深湾,夏季里河水多时,有篮球场大小,最深处可漫过大人。
特别是烈日当空的晌午,村子里的少年大都一股堆的陆续窜到南河湾里,扒掉身上仅有的短裤衩,胡乱放到河沿的青石板上,赤身裸体,光着屁股,泥鳅般地钻进湾里,会水的可游到深处,不会水的在浅处,整个湾子里常是几十口子光腚“猴子”,像是刚下锅的饺子,在水里无章法的乱扑腾,相互打水仗,被水呛几口是常有的事。
我和老表也常是“水军”中的一员,不过我的水性自认为是最好的,因为我从小在老家门口的西河里就学会了“狗刨”式游泳,而且西河里的水比舅家的南河湾要多的多。我基本都在水深处游戏,有时冷不丁沉到水里,故意拽住游伴的腿往水下拉,做些恶作剧。在河水里玩耍有时竟忘了上岸吃饭的时间,常常都是舅母及家人扯着嗓子喊,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南河湾。
有一次的南河湾戏水,却使我的少年尊严尽失。记得是舅家对门的一个同龄相识的发小,是对门兄弟俩中的一个,记不得是哪一位了,似乎一直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只要去舅家就经常在一块玩。
那次记得是与母亲妹妹们一块去舅家,临近中午,我出门约对门发小一块去南河湾戏水,他愉快地答应了,我俩相伴而行。这次戏水的孩子照样很多,仿佛记得还有几个大孩子在里面,当然每次在水里玩耍都是很刺激热闹的,也不知在水里玩了多长时间,等我和发小出水时,湾里也剩下没几人了,等到放裤衩的青石板找衣服时,却没了踪影,找了多时为没找到。那时的年龄大概已知道光屁股害羞的年龄,而我的发小的裤衩没丢,那时也没想到让发小回舅家想办法,只好光着屁股随发小低头猛往家跑了。
来到大门口没敢进院,只是扶墙伸头露脸的向家里人挤眉弄眼的使颜色,最后还是舅母发现了我,知道原委后,除了用肢体语言“丢丢”外,舅母还是找了个老表的裤衩让我穿上,这才体面的进了屋子。纸里哪能包住火,最后还是让家人全知道了,虽是小小少年,颜面还是有些挂不住。
◎舅家房后的那棵山楂树,仿佛又在眼前摇曳
舅家房后是一条东西延伸的土路,路南是一排排坐北朝向的村舍,土路以北是一片茫茫的庄稼地,土路与舅家南北胡同的交界处便是庄稼地的东南角,在那坝堰垒起的地角上长着一颗山楂树,树墩要高处路口几米,站在路口只有仰视才能看见树的全貌。
这是一棵有了年岁的山楂树,树的主干粗壮敦厚,枝干参差交错,花开叶绿时,婆婆娑娑,仿佛是一顶天然的巨大的伞。树的枝干上能一起承载四五个少年,还显得绰绰有余。
我不知道这是何年何月栽种的山楂树,但从我走姥姥家记事起,这棵树就巍然矗立在那里,这棵树见证了我儿时在舅家成长的一段欢乐时光。
如果站在山楂树上,大体可以看到这个秀丽山村的全貌,舅家的南北胡同把村子一分为二,树的东南侧,却是一条蜿蜒而下的清河沟,溪水淙淙,鱼虾潜底,沟两侧是茂密的杨柳树,以杨树为多,夏季里绿树成荫,杂草丛生,鸟歌蝉鸣,声声入耳。村南的青山丘陵遥相呼应,真一个世外桃源的模样。
小气候兄妹随母亲去舅家最勤,虽说去舅家的路才有七八里远,可算得上山路十八弯,那时别说没有自行车,即使有也只能是一路推着,标准的羊场小道,坑洼不平,正像俗话说的,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去舅家上午须徒步走个大早,翻山越岭,走走停停,到了家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等翻过最后一道山岭,站在岭头上,一眼向南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棵山楂树,看见山楂树,便看见了舅家,看见了舅家,那满身的疲惫也就减了一半。所以,这棵山楂树就像泰山迎客松一样,仿佛是专门迎接我们的到来而生长的。
这棵树给我们周围的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舅家附近的孩子们,除了老表兄弟,再就是对门的两兄弟了,我只要来到舅家,无疑是要跟老表们来到树下玩了,夏季里除了在树下乘凉,就是攀上树枝荡秋千,最多的时候还是爬上树上捉迷藏了。
这棵树也是观景的最佳处,除里看山看水看庄稼,就是看来来往往的人了。因为这里是村口,是社员出工干活的必经之路,也是走亲串友最常走的路。伙伴们有的骑在树上,有趴在树下,特别是乡下麦季,地里一片金黄,社员们挥舞镰刀丰收的景象,很是惹人显眼,路上全是推车挑担的人流。
当然,到了秋后,树上的山楂果子还不等成熟,也就被我们这些捉迷藏的孩子们收拾的差不多了,虽然酸涩,倒是都吃的津津有味。那时还是大集体,村里的山坡上都有集体果园,山楂苹果不缺,所以,我们在这棵山楂树上偷吃果子,似乎是得到了大人们默许,从来没人干涉孩子的放肆。
这棵山楂树早已作古,但山楂树给我带来的欢乐却永远根植在记忆里了。
◎南山,曾留下的踏青寻乐的足迹
南山,就是舅家村南的几座起伏相连的山岭,谈不上峻岭山高,海拔大概在百来米,因为小山村就是被这样的群山包围着,从高处向村子望去,土墙黑瓦,绿树掩眏,一派炊烟缭绕得太平盛世景象,这些山中,我最常去的就是南山,我喜欢南山。
南山地势呈层层梯田状,山坡洼地植被并不茂密,山上除了松散遍布的松树,山楂树,柿树外,就是一年四季的庄稼地,在地里的沟沟坎坎上长满了荆棘野草,其中,酸枣树尤多,也是我喜欢吃的野果。因为舅家的自留地也在这山上,所以,我才经常随老舅和老表到山上来撒野。
从舅家出门沿胡同一直向南,穿过南石湾上的小石桥,抬眼望去就是南山了,几条弯曲的土路纵横交错在南山上,是干活的社员们随意穿越行走的熟路。
舅家的几块自留地,在山的半腰,上下相邻,地里都是种的季节蔬菜,芹菜,马铃薯,黄瓜,芸豆,韭菜,北瓜,豆角等样样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北瓜豆角,因为这些蔬菜耐旱。蔬菜离不了水,而浇水需要到山下的南河湾用水桶去挑,上崖爬坡很是困难。这活只是大人干,我们孩子很少去干,但偶尔也和老表下山抬水。多是在山上捉蚂蚱,摘酸枣,爬树吃山楂柿子,经常吃的肚子里江海翻滚,胀胀的。
山上还有一种罕见的野果树,俗名软栆树,成熟的果子像大枣,黄中带黑,软软的,吃起来甜甜的,往往是从树上摘下来便吃。这野果子有个特点,如果吃了接着喝生水会闹肚子的。我记得有好几次,与老表从山上摘下软栆边吃边到南河湾附近的一个泉水沟里喝水,结果是立竿见影,只好跑到山坡旮瘩里拼命应付。那时似乎不长记性,过段时间再吃,还是忘不了喝泉水。
转眼几十年过去,这些带着乡土气息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难忘。
◎再回首,曾经的以往不再,旧貌焕然一新
记得自从上了城里的中学,已不再是少年,逢年过节去舅家的机会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即使去了,仿佛是多了些规矩和客情,儿时的那种逍遥自在的野味似乎是一去不返。
恢复高考制度,中学的寒窗苦读成为正经,平时城里住校,几个星期才回几十里地老家一趟,备足父母准备好的干粮和零花,第二天边往学校赶。
接下来的几年便是迎接高考,升学,参加工作。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多年没有去舅家了。当我带着满心的欢喜和希望,再一次目睹童年的山山水水时,却已不是原来的旧模样。
舅家以前的村居,早已旧村改造,全村人都搬到北山坡的新村去了。旧村夷为平地,看不出旧有的村子的痕迹,变成了一片庄稼地。
老表们都已结婚生子,孙男娣女满地跑了。舅父母也都老了,幸好身体都很康健,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富有。以后的日子,每年节后,我们兄弟老表们们都互相走动,看望上了年纪的老人,畅谈新时代日新月异的变化。
不几年的功夫,新改建的104国道穿村而过,新农村城市化建设,已是山村大变样,高规格的省监狱在南山附近落户,环城的现代化公路街道纵横交错。村民变成新居民,幸福美好的日子接踵而来。在现代化的城市建设中,舅家旧村那条南河湾,还依稀可见,不久的明天,就会成为舅家新居民们的新景观。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然而,受苦受累一辈子的舅母却走了,离开了舅母热爱的老窝,离开了相依为命的老舅,离开了满堂子孙,离开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外甥。
舅母一路走好,舅母永远在外甥们的心中。
曾经带来欢乐童年的旧村山水,永远留在了难忘的记忆中。
我想,在这个伟大的新时代,未来的生活将更美好。
2020年3月18日于泰安
“因为留下了作品,因而保留了时光,镌刻了情感,使一切逸去的,留下了余音遗响,活色生香”。祝贺又添佳作,问好、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