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磨炼
　　 第六章在剧团
　　 《人民日报》《红旗》《解放军报》发表元旦社论《迎接伟大的70年代》，这社论写得很有文采，也很实际，故很有影响力，我们部队各个连队都组织反复学习，战士们都豪情洋溢地走进了新的一年。
　　 这一年也是我的新时代，因为我刚满二十岁。二十岁是人生最灿烂的时刻，是含苞待放的鲜花，是充满火热激情金色的年华。因此，我在部队好好锻炼的决心更大更坚定了。
　　 社论指出：“随着斗、批、改的深入发展，一个工农业生产的新高潮正在出现。”社论中说：“毛主席最近指出：“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反对任何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特别要反对以原子弹为武器的侵略战争！如果这种战争发生，全世界人民就应以革命战争消灭侵略战争，从现在起就要有所准备！”社论指出：“中国人民解放军要继续发扬光荣的革命传统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继续做好“三支”“两军”工作，在政治上、军事上都要更进一步提高，坚持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全面落实四好，加强战斗力，随时准备为保卫伟大社会主义祖国立新功。”
　　 按照社论和我们部队的实际情况，上级决定我们全师进驻山东临沂，支持哪里的工作，搞好斗批改并搞好军事训练。1月10日，我们连队撤出安徽濉溪，行军返回徐州营房。准备在15日进军临沂。13日下午，我收到家里的来信，一是说家里生活无比的困难，没得一分经济来源。二是说团堡出现一个以冉龙厚、唐德才为主要的盗窃流氓集团，他们用非常恶毒下流的手段破坏军婚，将许多现役军人的未婚妻多次轮奸。我看到家信，内心很是痛苦。我把仅存下的二十元钱寄回家里，又写信给当地政府和当地武装部门，请求他们严惩坏人，保护军人合法权益。（后来没有收到任何回音。）我很是迷惑不解，为何这些地方官就这么冷落的对待军属？为何没得了动员入伍时的那份热情？
　　 连队进行了调整。指导员朱德仁和连长莫德恩转业到地方当干部。一排长刘世华提升上任当连长，指导员也换成江苏的陈希法。陈希法脸上一些暗淡的麻点，细小的眼睛，说话就流口水，吐词不大清楚，有时还也很尖酸刻薄。
　　 到临沂前一天，刘连长宣布新的任职命令：庞宗学当副连长，朱明金当副指导员，谭进友当二排长；杨丕茹当一排长；李木国三班长，颜克松一班长、张流东当十班长。我当个八班副班长。虽然不如人家，但是也算没有丢脸。后来才知道这里大有文章，提升光靠老实的表现不行，还要懂得关系……（这里审去80字），我不懂机关暗道，家里连吃饭就难，那有送礼的实力，加上我认为部队应该是最公正廉洁的地方。所以就……。但是我高兴，因为我走的是人生光明磊落的大道，没有任何奴颜婢膝和低三下四！军人就要有骨气！并结合几天的感受，写鹧鸪天词一首：“捍卫江山血一腔，俊男无畏舍身忙。出川敢把孽龙缚，守土能将责任扛。吞血泪，笑豺狼，盎然正气抖衷肠。不须高阁存名姓，铁打堂堂真栋梁。”
　　 临沂是造反派武斗最严重的地方。军营也被多次冲击，打得天穿地漏。我们进驻后进行了整修，然后就分配到各单位当军代表，参加斗批改。
　　 这次我分到临沂地区豫剧团支左，属于文化单位，是个我喜欢的地方。我们一共去了三个军人，老兵万字孔和新兵胡崇正。有人提示说：哪里资产阶级风气严重，要加以警惕。于是我自然就与那些演员们小心接触。可是在接触到那些演员职员后，觉得这个豫剧团还很不错。一是演员水平高，有梅兰芳的徒弟杨梅兰，她是名演员，在“文革”遭受不公处理后还享受每月680元的高薪，还有老赵，老李、老华等五六个一级演员，还有胡志奎为代表的挺拔萃年轻演员四五个。剧团演出实力足，演出的样板戏改编剧（只是唱腔不同，剧情对白都一样）《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很是受人喜欢。我本身就喜欢文艺，从小就爱看歌舞和武术表演，曽也想当个演员或艺术家。这次能与演员们接触，心情自然很好。
　　 万字孔去协助剧团领导搞斗批改，组织演员学习时事政治，汇报思想。胡崇正做杂务。我每天陪演员练功、排戏，帮助他们疏通思想和解决困难，让他们心情舒畅地去演好戏。有时我也跟着学唱表演。熟记了八个样板戏的台词。台柱子老赵50多岁，当年是表演孙悟空的主角，可以连翻80个跟斗，武功很硬。他看我还行，乐意教我，叫我当徒弟练习武功。我怕有人说我影响军容风纪，就婉言谢绝，没有直接参加练习，只是跟着他在一边远远比划。现在想起来很有点后悔的。
　　 每天下午我就和剧团一起去各单位演出，我以军代表身份坐在前排“监督”演出，一招一式看得清楚，还有茶水点心招待，觉得很是开心。就经常鼓励他们继续努力。豫剧团始终保持好的名誉，成为临沂地区的先进单位。不久豫剧剧团又与临沂京剧团结成友好，互相学习交流。
　　 领导见我会做文艺工作，我又被安排到临沂京剧团了。京剧那时比豫剧吃香，全国人民都爱看、都学唱。京剧也更加适合我的音嗓，我也坚持天天练唱，从《我们是工农子弟兵》的简易唱段到“穿林海跨雪原……”的高难度我都可以吼出来。在京剧团里，我也是几乎天天陪着看剧团到单位演出。无意之间，我把八个样板戏唱段唱腔和台词全部熟记了。那次在太平村演出京剧《红灯记》时，到第八场时，演员鸠山上场时突然发生脚痒病，要耽误三五分钟打理。戏不能耽搁，我把戏剧服装一穿，就随着鼓点上场，虽然仅仅顶替才几分钟，可是毕竟戏没有造成空台，得到观众好评。有时演员临时出现耽误缺场，我都能上去顶替一会。为此事我乐不可支，写了一首阮郎归词为记：“承传文艺绘春天，京腔豫剧喧。红灯记里扮鸠山，克难排练关。歌朗润，语音全，掌声潮动欢。可知主角是谁肩，大兵当演员。”这些日子，我学了许多京剧唱段，连队聚会时，我也唱上几段与大家交流。这京剧团里，我又结识了一批好演员，与他们相处得时分友好，得到许多教益。不久京剧团又排演出京剧《奇袭白虎团》，上演后轰动临沂，被邀请到全军和济南军区汇演获一等奖。
　　 第七章•挨批斗
　　 1970年10月，山东临沂的文革形势起了变化，全市集中举办“一打三反”运动，省在临沂地革委大楼集中举办七级到十八级的中高级干部近八百人的学习班。那些干部都属于走资派，分成六个连，按部队编制严格监管。我被抽去任五连文书，侦察连罗剑雷任六连文书。一个漂亮的女兵（父亲是军分区司令员）杜鹃任四连文书。我们三个连队住在一栋大楼，几个文书天天见面，混得很是熟悉。当这个文书是个好差使，就是管理档案和填填表格，搜集发言记录，送发文件资料。有比较多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用来学习和写作。因为我那时还担负连队通讯报道任务，每天到城里寄发稿件，学习班连队给我配备了一辆新自行车，可以来回加快速度。那些干部都背有“走资派”“叛徒”“特务”的罪名，每天都要交待问题，学习文件，背诵毛主席语录，不准他们出入大门半步。那些精干的大干部就利用我当时的天真单纯，都主动与我交好，要我到城里去时给他们带牙膏，香烟，零食一类的小物件，有时还寄收转信件。其实是利用我的这些活动让外边知道他们的信息并联系。我不知就里，不仅给他们办好，还给他们保守秘密。因此那些干部都说：“小黄真是好人！我们今后要谢谢你。”（可惜当年老实的我没有从档案上记下他们的名字和地址等，因为后来他们大都官复原职，依旧掌权。不然我在潦倒时他们会救援的。）人生往往因老实而留下终身遗憾！后悔也一点没用。
　　 我天天骑车倒临沂城里寄发报道文稿，广播和报纸不时都有稿件被采用，学习班领导表扬我很负责，工作出色。五连连长（直工科副科长）称我为“专车通讯员。办事迅速又稳当。”我感到高兴，因为领导发现了我的又一才华，也许将来有用的。但是却引起了本连队的一些害“红眼病”的人，其中有那几个想早爬上去的文化兵，他们不出面，暗中在指导员陈希法面前搬弄是非，挑动一些没头脑的人来准备整我！
　　 我此时才感受到，部队并不像书本和电影里说的那么的好。什么官兵团结、兵兵友爱都是写在纸上的美言。我们新兵谁都可以当你的上级，谁都可以对你发号施令，只要比你入伍早一天，就可把你呼来唤去。一起入伍的互相挤压，想自己出头；还有地方派系，如山东一帮，江苏一伙，河南一群，湖北兵不讲家乡关系，不团结，被称为“九头鸟”。当时我们连队流传李永凤和汤德学一起编写的顺口溜：“山东兵资格老，江苏兵生得狡，河南兵拳头搞，湖北兵互相捣。”因此一不小心就会遭遇絆子摔跤。人情事故和缘分好的得到升官了，谭进友不仅背上了小手枪，不久又提拔当上了科里的干事，成天背个挎包到处转悠好玩，与枪械决裂吃笔头饭了。蔡朝林因为小伙子外表整体好，嘴巴甜蜜乖巧，被选送到山东大学读英语专业，两年后就成了文职军官，调入空军享受高级待遇。我呢，没有任何资本和玩技巧的特长，只有实干苦干加硬干，加上说话直爽，常常使得那些玩花招玩板眼的人难堪，于是就背后出阴招捣鬼，常常打小报告，告黑状，让当官的来训我，卡我。
　　 那夜师部礼堂有军区剧团来演出专场，我和几个战士担任把门，上面规定没有票的任何人不准进入。可是在戏开场2分钟后，二排长沈永江要我放他的几个老乡进去在后边站着看，我这死脑筋硬是不准进，说他“不能带头违反纪律。”就与他争吵起来。可是这个沈排长还是找到后门的老乡给放进去了。
　　 一个江苏老兵，陆琳琳偷偷把连队的仓库里的军衣搞到好几件，用麻布包装捆好后去邮寄回家，不巧被我站岗回来发现行踪，就向陈指导员举报。可是陈指导员当面说要批他，谁知背后还是看在老乡面子上放过了。陆琳琳在我面前吹大话说：“你小子咋么没有赖活我，我就是有后台。”凡此种种，我的正直往往成了宰杀自己的锋刀。
　　 一天下午，我刚要写一篇新闻。突然连队通讯员陈千林骑着自行车跑来说：“指导员叫你马上回营房开会。”我放下笔就骑上自行车随他走，路上陈千林对我说：“今天指导员把几个支左点的人都喊回来了，说是要批斗你，你小心点。”
　　 10分钟我达到连队营房，见有四五十个战士围城一个圆圈坐着，嘴里唱着毛主席语录歌：“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正如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歌声很洪亮，那些战士一边反复唱，一边把目光盯着我。二排长见我来，就把我一推，说：“你坐到中间的矮板凳上去。”原来他们早就为我安排了挨斗的位置。对我搞突然袭击。
　　 我坐到中间矮凳上，心里不知到犯了什么法纪。正想问，二排长马上压住我，不准说话，看大家来揭发教训你。
　　 接着就是按他们的准备进行挨次发言来批斗我。大坝的甘成银，金龟的金有才最积极，说话声音很大，唾沫乱飞。也有江苏的兵对我攻击。发言揭发我的主要问题有这样一些：“你黄金山是野心家阴谋家，刘少奇骗子一类的家伙。”“你是三排的，把黑手伸到我们二排搞破坏。”“你自吹是专车通讯员，不过是会写几篇报道，没啥了不起。”十几个兵发言后，又一起唱毛主席语录歌“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
　　 我一眼看到陈希法指导员躲在门背后笑，就很生气，我一下跃出圈子，对陈指导员发问：“你是指导员，你给我定的帽子，我是敌人吗？你为何这么对待战士？这就是你的政治工作？”
　　 我的反问，使得陈希法无法回答。他只好出来，对着那些不明真相的战士宣布说：“散会。你们也是瞎搞！”
　　 批斗我的战士一哄而散。二排长把陈希法指导员拉到一边汇报，说我表现还很好，没有反抗。二排长担待了我。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也就回到斗批改学习班的连队。虽然心里老有点阴影，可是看到有事情要做，就立马消失，还是继续伏案写我的文章。
　　 我们不断听到关于战士在支左中出现的故事。七班长庞联华说：08团有个班长叫吴大冒，他支农住在一个姓乔的农户家里，农户家里只有父女二人，父亲乔大明50多岁。女儿20岁，名叫乔蛮子。身材肥壮，相貌也不好看，没有那个男子看得起。但是这个吴班长却感到不错。就利用空闲时去勾搭，很快得手。两人天天晚上趁乔大明睡熟后，吴班长就到乔蛮子床上……。乔蛮子也感到十分舒服，也利用机会到吴班长房里作乐，恩爱非常。
　　 时间长达半年多了，被乔大明发现踪迹。乔大明就准备了一根杂木树棒子放在手边。那天晚上乔大明假装劳累睡熟，鼾声不断。吴班长就到乔蛮子床上，心急火燎，把裤子脱下半截，抱起乔蛮子就干。乔大明手持木棒，突然冲进去，大叫“解放军强奸……”，一杂木棒打去，吴班长抓起乔蛮子一挡，棒子正打在乔蛮子头上。乔蛮子昏死，吴班长顾不得许多，夺路逃出。被乔大明猛地关门板一压，将军装后衣襟撕下一块。乔大明连夜拿着撕下的军装跑到团部要团长查处。团长见证据确凿，连夜传讯吴大冒。吴大冒无法否认，被关上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