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草花、蒿子和茆子(小说)
咋暖还凉的春风,吹拂着白河西岸淤沙滩涂地,初春的河滩灌木林里,各种树茆子发芽吐绿,贴近地面的蒿草也施展生物的本能,郁郁葱葱覆盖着大地,万物竞生于在片荒芜的滩涂地上。几十年前的白河滩涂地荒凉与郁葱,不同景色、不同的人生映像心中浮现。
“自然选择”的生物学说告诉我们:生命的力量是伟大的,大自然赋予生物的权力都一样:生命——抗争——生存——终结。无论你有多么伟岸挺拔,别说你多么微细渺小,生命的价值在于生存,在于生命过程抗争中是否顽强的适应。人的生存价值也一样,跌倒了爬起来,拍拍泥土继续前行。在与生存过程中是否体味过悲酸痛楚和满足自豪。别问茆子是柳树茆子,榆树茆子,槐树茆子,权且称他茆子吧。不用深究蒿子是艾蒿,是黄蒿,狼尾蒿,一样春夏葱葱然,秋后荒柴一抛。至于小草名字更多了,这里叫她“草花儿”得了。
一、草花儿
兄妹四个,草花儿是老大,三世同堂七个人挤居两间房,上有八十岁的爷爷,年老多病待供养,父亲因公致残常年卧在床,母亲身单力薄顶梁柱,一家人水深火热度日光。小兄妹天真顽皮淘气不晓事,把贫穷如洗的家庭闹腾得鸡犬不宁。
草花儿十四五,她大兄弟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正该读书的兄妹俩,不得不辍学帮母亲把家事来操办,大兄弟照看俩小妹妹小弟弟,草花儿挣工分生产队里把活干。她娘俩挣不了一个整劳力分,到头来还是人人嫌弃的大缺粮户。草花早出晚归把工上,还要加空拾柴火,割青草从不消闲。乡下土坷垃里刨食吃,粗粮野菜也能度饥荒,一件衣服大里穿过小里穿,春夏秋天还好过,寒冬腊月缺温暖。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环境改变了人,人在适应环境的同时也在改变着自己。这年月,这样一个家,在维系风雨飘摇日子中,使得草花儿早早涉入社会并渐渐长大。和大人一样挣工分,加班挤时间拾柴火,割青草,收工后烧饭刷洗,喂猪打扫院落,理家杂活都揽完,洗衣服做淡饭,缝缝补补样样都能伸手,钩衣领织毛线,一针一线,心灵手巧大人小孩儿都能编织,虽然不是多好,可也能防寒保暖。母女二人支撑着残缺不全的家,送走慈祥了爷爷,打理好邻里关系,安慰了久病卧床的父亲。付出最大能力,虽改变不了贫穷,但使得穷家破舍自立于风雨中没有倒下。当然也与亲朋好友的同情帮扶有关。
帮扶草花儿家的人很多,她父亲当年的战友,同院居住的邻居,更多的是远近亲戚。蒿子也是其中之一,每每脏活,重活都少不了蒿子的身影。因蒿子妈与草花儿娘是远房亲戚。每当用人时节,草花儿都会徒步来蒿子家,蒿子妈有求必应,都会指派一天挣六分的半劳力----蒿子,前去解燃眉之急。可以说,几年的光景里,蒿子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草花儿家度过的。
草花儿十八岁了,不光是家庭主要劳动力,也更是婷婷玉立的乡间闺女。虽不属时髦美女,也表现得楚楚动人的美丽。孝顺贤惠,心好宽容,更值得人夸奖的是,草花儿心系庭家和亲人的美好心灵,家贫志不穷,聪颖的她,赢得四乡八堡提亲者络绎不绝。
草花儿爹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没多少个日子了,最大心愿是把草花儿许配给蒿子做媳妇,也许他看中了蒿子的憨厚老实,更是出于为这个家考虑,多次跟草花儿娘商议,草花儿以后的归属问题。草花儿与蒿子,两小无猜谁也没在意。就像亲兄妹一样:“草花儿”蒿子哥“喊叫的自然随和又甜蜜,就这样相处在这穷家破舍里。至于草花儿娘是咋想的,人心隔肚皮。蒿子只管干活,从没敢考虑过。直到草花儿爹病危,她父亲把蒿子唤到病榻前:“蒿娃子,这些年,你没少帮扶这个家庭,我可不是出于感激你,是看你指靠得住,我把草花儿托付给你,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呀,这些话我会说给草花儿的”。蒿子虽然少不更事,却也理解草花爹的话意。
不出三年里,草花爷爷、父亲两个亲人的相继离去,使得这个家庭沉浸在万分悲痛气氛中,在处理丧事前前后后,蒿子都是在场的。两个亲人的离去,虽减轻了家庭沉重负担,但失去亲人的情感与悲痛笼罩在不幸的家庭,久久,看不见大人的笑脸家,久久,看不见家庭复苏的光明。
二、蒿子
蒿子出生大跃进年代,命里没带选择的他来到食不饱腹、衣不裹体切政治上受歧视的贫穷家庭,艰难困苦伴随着蒿子孩童少年成长期间。
五十年代后期出身的人,真的既悲惨又壮丽,蒿子一出生就经历了大跃进,食堂饭,文化革命,批林批孔等诸多国家运动的风雨洗涤。打记事儿起,蒿子幼小心灵里留下满是心酸的记忆。
需要营养长身体的时候,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严重的营养不良陪伴你。劳动力一天三大两,小孩儿口粮更不值得一提。吃过酒糟粗糠,咽过刺角芽涩辣秧,饥瘦如柴病灾不断,身上脓疮治不完全,父亲经常用河水擦洗,感恩父母养育之情,千方百计来抚育瘦弱的生命,能活过来算命大有福气的了,曾记得有小伙伴因病因饿命归西。
上学时候正好赶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严重的知识断奶就在这时期,“知识越多越反动”,老师们都成了牛鬼蛇神,“读书做官轮”常灌输,“读书无用论”又来麻癖,读与不读都升学,学与不学都毕业,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半耕半读学校里,初中不轻松,勤奋努力多钻研,语文数学属前名,升高中的是推荐,“子弟”只能靠边站。”
那时的艰难困苦已经习惯了,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活的。给心灵蒙上阴影的政治地位,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我兄妹们都跟着沾光了,“子弟”这顶没有重量的帽子,千斤重压在我们心中。谨小慎微做人,在外受欺了也不敢跟父母讲,生怕人家再欺负到殃及到家里,严厉的父亲总是有理无理三扁担,不问青红皂白打你惹事生非,生活在这样环境里,养成了逆来顺受、郁闷孤僻性的性情。”勉强读完文化革命时期的初中,因成分问题上高中的希望压根就不敢想。初中毕业成了半劳动力,一天能挣六大分,面朝黄土背朝天,早出晚归在“农业学大寨”队伍里。“
此时,家庭对于蒿子来说,一是个头还小,没长出力气,二是一天挣六分,出不出力都的跟着大人熬时间。父母对蒿子挣工分没要求那么认真。似乎成了外派劳动力。拾个柴火,挖个野菜什么的,更多的是去离家近二十里远,母亲的远房亲戚家,他们太缺乏人手了,帮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虽说蒿子没啥力气,但在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也尽心尽了力。
三、茆子
对于茆子这个同龄人,开始不咋了解,是这草花儿家建新房子时才认识的,茆子出身好,是根正苗红接班人,哥哥在公社当干部,父亲又是生产队里队长,茆子全家人在村里村外都受人恭敬。
茆子和草花儿同一个村庄,庄子大,蒿子与茆子认识不认识不得而知,在草花儿家盖新房的时候,同在房场里帮忙的蒿子才知道他叫茆子。
茆子个头没有蒿子高,黑红色的脸庞上长块儿酱紫色的大福“痣”,别看他长得不咋出众,就是在社会上政治有靠山,经济上有基础,家庭实属村里的富足户。财大气粗,底气足说话能算数,受社会关系熏陶,茆子小小年纪就显得能干会说,办事干练利落。就草花儿家盖房子这件事,生产队派牛车运送建房材料,去林场伐木弄椽子,檩条木料,联系砖瓦,茆子处理的方面到位,头头是道。蒿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不清这新房是草花儿家盖的还是茆子家盖的。这些年来蒿子从来没听说过,草花儿家有过这样一个能干懂事的好亲戚,即使草花儿爹离世的时候,蒿子也不曾见过这个茆子的出现。这里头必有蹊巧。不该问的就不问,不该知道的别知道。
四、蒿子与草花儿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农村的事就是与土地打交道,农民的事就是挣工分,加空拾柴禾,割青草备猪食,日复一日重复着这平淡又离不开的事,守候着穷家破舍烂摊子。蒿子妈最懂得农村活,蒿子妈最有亲切同情心。该去的时候总催让蒿子前往草花儿家。有时候草花儿娘让草花儿亲自找上门来。
一年红薯半年粮,一垛柴草心不急。几百斤红薯分地里,一担一担往家里挑,红薯窖需清理,一筐一筐系进去。包谷杆,分地里,绳捆肩扛运回来,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垛起来。晒粮食,是重活,一袋一袋扛场里。翻晒粮食趁热天,汗粘细灰一脸泥。那些年,草花儿家有什么脏活重活都少不了蒿子的身影,不少邻居都认识了蒿子,嬉笑说:“蒿子是草花儿家不开工钱的临时工。”
农村生活没啥事,无非是吃的和烧的,粗茶淡饭有柴烧,简朴日子就过得去。平时上工几乎每天都要加空拾荒柴,逢着天阴下雨柴草也会成问题。生产队麦天会让社员们薅麦,铡下的麦屁股归自己,这可不是一般的活,加班加点在夜里。
又要薅麦了,并且只准今夜里。草花儿下午早来蒿子家,蒿子妈最懂啥目的,“生产队薅麦是对社员的大恩惠,可不能错过这好时机。”蒿子安好架子车,这可是当时是农村的先进生产工具。安好下盘,带上绳索:“你俩快快返回去。”
后半晌,蒿子拉着架子车,红着脸的草花儿跟着出村去,十好几里路可得俩小时,俩小无猜赶路急。
“草花儿,你坐车子上,我先拉着你,过一会儿你拉我,咱俩都有休息的机会。”蒿子先开口把话说。
“蒿子哥,我先拉你吧。”停下车没等蒿子把话还,草花儿不得不爬上车子去。你拉我,我拉你,轮番赶路二三里。在返回路途中,蒿子总想多拉草花儿一程路,觉着自己是男孩子,比草花儿有力气。俩人推推让让,感激之情在心里。
“停下,快停下,看把你累的。”草花儿坐在车子上喊。
“不累,不停,谁让我是你哥呢?”草花儿越是喊,蒿子跑得越急。
“蒿子哥,你再不停我可要跳下去了。”草花儿真的往下跳。蒿子不得不停下来。
接过车子把,掏出手绢就往蒿子脸上擦。命令似的口气:“快上去,该我拉你了。”
蒿子和草花儿娘儿俩,早吃晚饭,就赶到队里指派的那块儿麦地,三个人蹲下去,两丈宽几十垄麦齐齐薅着向前去。
沙土地,潮墒大,拔鸡毛似的不算费力气,
一边薅,一边摔,摔掉麦子双手握紧这抬起的脚内测摔打掉沙土,码放得整整齐齐。
人有力,地松软,说说笑笑不会显累,
薅一会儿,捆一会儿,几十个麦个子垛一堆。
月上梢头,大半夜,汗流浃背身子疲。
不知薅了多少麦,只见麦垛一堆又一堆。
“娃儿们哪,您俩慢慢薅,我回去做点儿夜饭送这里。”草花娘爱怜的说。真的有点儿饿,说不累是骗人的,蒿子干的活,草花娘儿俩也不及。月光下,麦地里,一二百人都在抢着薅麦急。谁也不说话,恨不得把整块儿麦屁股都抢去。其实呢,一大块儿麦田百来亩,就算全队社员都出齐,一夜也是薅不完的。
蒿子和草花儿,毕竟都是孩子没长力,又饿又累没了原来精神劲。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虽然月光下看不清,但肯定俩人都是一脸汗水一脸泥。
“蒿子哥,歇一会儿吧。”草花儿来到蒿子跟前说。
蒿子一屁股坐到捆过的麦个上:“歇一会儿就歇一会儿,恁大一块儿地,累死也薅不完的。”
草花儿娘送来了茶水和熟鸡蛋,三人席地而坐,互相谦让着吃了夜饭。后半夜,继续干,一块儿地里的人们精神劲都没有那么高了,少数人陆陆续续回家睡觉去了。蒿子、草花儿和她娘,这三个半乍劳动力,薅一会儿,停一会儿,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干活时一身汗,休息时身上凉飕飕的,这后半夜又累又冷真难受。拂晓前,大片的麦田已经基本薅完,只剩下边边迹迹的还有长着小麦。
“我们也回吧,明天生产队铡后还得往家里拉哪,”草花儿娘说。蒿子提茶瓶,草花儿挎篮子,三人无精打采回村中。
几十垛麦个子,一尺多长的麦屁股,抖擞掉沙土,装好车子,三人整整拉了一天,拉一车,垛一车,一大垛麦屁股整整齐齐码院中。
第三天午饭后,蒿子要回家了,草花儿从屋里拿出来亲手用钩针编织的白线衣领子,亲手偏织的带有树叶花纹的白背心。用干净的布块儿包好:“蒿子哥,给,专门为你编织的,才学会,织的不好,不要嫌害,等秋天,我给你织个好的。”
蒿子受宠若惊,白领带,这可是当时最时髦的东西,白线背心,还是带树叶状花纹的,这些都是当时女孩子送给男朋友的定亲礼物啊。蒿子没敢这么想,蒿子不敢这么想,因为,蒿子认识自己,蒿子更认识自己的家境。
那白领带,那白背心,蒿子珍藏在屋里,温暖在心中。以后的好几年,蒿子都舍不得穿用。
五、茆子与草花
有人给茆子提亲了,对象就是同村的草花儿,丑男寻俊女,当然是有条件的。
草花儿兄妹相继长大,两间破房显然住不下,院落小,盖新房必须找地方。这,茆子家包了。
建新房用石灰,砖瓦,木料,茆子家解决了。
建材用料的运输,用工,茆子家派车办了。
当然,部分费用茆子家也出了。
更理所当然的是,新房盖好不久,草花儿成了茆子的媳妇。
同村连理,亲顾,亲顾,草花儿娘家大小事体,茆子尽心周旋招呼。
茆子也真能干,草花儿也闲不住,除了挣工分外,养猪喂鸡,为茆子生儿育女。日子风风火火,一家其乐融融。
后记:
以后,当然蒿子也娶妻成了家,多年的亲情没中断,年来节到总少不了去看看草花儿娘。话不多,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多回忆。
“那时候真有心意让草花儿跟了你,细思想,你家穷我也勉强接受,就是成分高会危机下一代,不愿让她……”
蒿子不愿老人把话说下去:“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们现在一切都不是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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