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金毛Bady(小说)
一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母爱,成为一只流浪狗。每天都要露宿街头,忍饥挨饿,到处流浪,很惨哦!狗嘛,本来就没有多高的奢望。但是由于与人类长期为伴,也就有了家的概念。那时候,我多么渴望有个家啊!
记得那一天,瘦骨嶙峋的我浑身脏兮兮的,遍体的毛打着结,可怜巴巴地在草丛中钻来钻去。我饿啊,我耷拉着脑袋东嗅西寻,多想找到一块可以充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小口,我也会高兴地晕过去。一只蝴蝶在草丛上翩翩飞舞,引起了我的好奇,也唤醒了我童年的天真。我一时忘记了饥饿,蹦蹦跳跳地追赶着。眼睁睁看着蝴蝶飞高了、飞远了,我感到很失望。我要是能像蝴蝶一样会飞,我就能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怕找不到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吗?
我饥肠辘辘地沿着街道的边沿无力地走着,路口上有个卖烤羊肉串的,生意热火朝天。一阵阵烤羊肉的香味儿,令我馋涎欲滴。我情不自禁地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一个胖子手里抓着一大把烤熟的羊肉串,正大口大口地吃着。我越看越馋,抑制不住地伸出舌头在嘴边舔来舔去,肚子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噜”地响声。胖子手中的羊肉串在逐渐减少,一根根竹签儿被投进了一个大纸箱子里。偶尔有掉到箱外的,我便急忙跑过去。但上面被啃得光光的,一点儿肉丝也没剩下。胖子蓦地发觉我的举动,便恶作剧地把啃光的竹签儿,一根根地扔到我的跟前。开始,我以为胖子在发善心,当发现扔到面前的是一根根空竹签儿,便被激怒了,忍不住冲胖子抗议地狂吠几声。胖子虽然冷不丁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把我放在眼里,指着我大骂。
“滚!滚!”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也毫不示弱。周围的食客见我冲胖子大喊大叫,都开心地大笑起来。胖子觉得很没面子,一把脱下脚上的鞋,叫骂着朝我狠狠地投来。
“我打死你!”
我灵活地躲过了抛来的臭鞋,仍然冲胖子狂吠着。
卖羊肉串的小贩打趣说:“没听人家说,人跟狗打架,打赢了,人比狗凶;打输了,人不如狗;打平了,人跟狗一样。”
食客们听罢,笑得更厉害了。尽管几千年来,我们与人类已成为相依为命的朋友,但是在他们的骨子里,还是把我们当畜生看。如果某某人被称谓“狗”,那是很重的骂人话。此时,胖子简直怒不可遏,绰起一根棍子便朝我扑来。我见情况不妙,便叼起胖子的那只臭鞋掉头就跑。胖子光着一只脚,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着。两条腿自然赶不上四条腿,他哪里追得上我。那些起哄的食客们,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我跑到路边敞开盖儿的地沟前,把那只臭鞋一下子扔了进去。胖子奔到地沟前,望着臭气熏天的地沟,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拳头。
“我要把你烤成狗肉串!”
我咧开嘴巴坏模坏样地笑了,然后迈着胜利的步伐,得意洋洋地走了。走着走着,我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起来。我笑不下去了,耷拉着耳朵,又在路边东嗅西寻地找食物。
我从一家家的饭馆门前走过,透过明净的大玻璃窗,看见人们正在胡吃海塞,好羡慕啊!我忍不住蹲在一家饭馆门口,望着酒足饭饱的食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便溜进了饭馆的大门。不想,肥头大耳的老板娘发现了我,便提着菜刀吼叫着向我奔来。我夹着尾巴没命地往外逃,老板娘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跳着脚破口大骂。
“狗崽子!我活劈了你!”
我感到很沮丧,我不过是想找几口人家吃剩的东西充充饥,又没进厨房里去偷,她就像凶神恶煞似的,也太过份啦!都说女人很温柔,最具同情心,这位老板娘怎么会是这个样儿呢?
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店。一家商号叫“狗宝宝饰品屋”的店铺,在众多的商店中显得十分醒目。橱窗里,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宠物饰品。不时有太太小姐们,或抱着或牵着我的同类进出商店的门口。我不知不觉来到了狗宝宝饰品屋的门前。此时,两只漂亮的小花狗正在商店门前打逗。一只小花狗被主人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儿,另一只小花狗被主人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儿,它们该是天生的一对儿吧。我见它们玩得很开心,便也凑了过去。它们冷不丁看见来了一个脏兮兮的我,便停止了打逗,好奇地注视着我。我跑到打扮成女孩子模样儿的小花狗身边,用我们狗的习惯礼节,友好地嗅了嗅它的屁股。我本能地感觉到,它还是一只没有到发情期的小母狗。狗小姐并没有嫌弃我,就跟我玩了起来。我们又蹦又跳地追逐着,玩得特别开心。另一只小公狗似乎有些妒嫉,便气鼓鼓地冲着我尖声尖气地“汪汪”叫了起来。它们的女主人闻声赶忙从店里跑出来,见了我就又喊又叫。
“从哪儿跑来的小野狗,脏死了!花花!笨笨!不跟它玩,回家啦!”
两只小花狗摇着尾巴跟着女主人走了。我望着渐渐远去的两只小花狗,既羡慕,又非常的失落。据说,人类社会天天都在奢谈什么“民主、自由、平等”,狗的世界怎么就这样冷冷清清呢?我的目光止不住又投向商店的橱窗,那里摆设的宠物饰品,都是为狗们准备的,叫我看着眼晕。一件件华丽的服饰,只有有钱人家的狗才配享用,我只能望洋兴叹。
开店的是一位漂亮的时尚姑娘,她叫陆菁菁。还有一位女伙伴叫英子,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此时,两人都在忙着接待顾客。蓦地,只见英子用胳膊肘碰碰正在向一位顾客介绍商品的陆菁菁,又朝门外努努嘴。我以为英子在指我,便赶忙藏到了一边。但是陆菁菁扭脸望着门口,却把目光射向了商店对面的便道。那里站着一位秀才似的青年,正朝商店这边张望。那位青年名叫桑凯,是陆菁菁的热恋男友,在一家大公司做高级职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狗耳朵天生就灵,英子和陆菁菁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菁菁,他接你来了。”
“他妈妈也真是,非拣这个时候请我吃饭。”
“他怎么从不进咱们店?”
“他怕狗。”
那最后一句话,陆菁菁是把嘴凑在英子的耳边悄悄说的,但还是被我听到了。人间的事情也真怪,还有怕狗的男人。我见英子忍不住嘻嘻地笑了,也跟着偷偷乐。
片刻,陆菁菁走出狗宝宝饰品屋,穿过马路走到桑凯的跟前,一把挎起了他的胳膊,两人勾肩搭背地向停车场走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喜欢那个叫菁菁的女孩儿,她不但长得俊俏,气质也好。尤其当她看见怕狗的那个男孩儿时,甜甜的一笑,就像天使一样,叫人感动极了。我的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地响,再不找点吃的,我会晕倒的。我顾不上再去欣赏那对相亲相爱的女孩儿和男孩儿,便向一条胡同匆匆跑去。
到了老地方,我迫不及待地奔到了垃圾箱前,用前爪刨着里面的东西。顷刻之间,垃圾被我翻得遍地狼藉。刨出来的臭鱼烂虾,发出一阵阵腐朽的气味儿,呛得我直倒吸凉气儿。饥不择食,我也顾不得了。如果这时有人从我的身边走过,我的喉咙里就会发出一种“呼噜噜”的威胁声,警告他不要靠近我。狗嘛,天生就爱护食,何况我已经饿得两眼直冒金星。正当我狼吞虎咽的时候,一张大铁铲狠狠地拍在我的身上,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拍碎了。我不由得惨叫一声,身子被打得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我怎么就没发现运输垃圾的歪歪嘴来了呢?眼看大铁铲又要凌空劈下来,我急忙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痛苦地“噢呜噢呜”地嚎叫着逃跑了。住在胡同里的一位老大娘,不忍心地摇着头。
“啧啧,它也是一条命啊!”
我夹着尾巴逃出胡同口,狂跑着想横穿马路。刹那间,一辆飞驰而来的小轿车,眼看着就要冲到我的跟前,要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我惊慌失措地愣在那儿,瞪着一对恐惧的眼睛注视着冲来的汽车。此时此刻,我完全绝望了。我似乎听到车里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尖叫声,接着就是刺耳的刹车声。轿车猛地停下了,我的眼前霎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在白光之中,汽车的前窗玻璃迸溅了几滴斑斑血迹。
我蜷缩在轿车底下,怯生生地看着陆菁菁和桑凯推开车门,慌慌张张地奔到车前。此时,我的身上带着伤,脸上淌着血,一动也不能动。唉,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一铁铲差点没把我拍死,又险些在车轮底下丧生。
“这是谁家的狗狗呀?”
陆菁菁向前后左右看看,急得大声喊叫起来。然而,一辆辆汽车飞快地驶过,没有任何人理睬这位好心的姑娘。我疼痛难耐地冲着陆菁菁“嗷嗷”地低声叫了几声,我是在向她求救。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我会死去的。那痛苦的叫声,连我自己听了都感到揪心般的震颤。
“别管它,咱们赶紧走吧。”桑凯拽了陆菁菁一下,“别叫我妈等急了。”
陆菁菁不满意地瞪了桑凯一眼,然后将我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你先去跟她打个招呼,我一会儿就到。”
“这么脏的狗你也敢抱它!”
陆菁菁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抱着我向不远处的一家宠物医院匆匆跑去。
进了宠物医院,陆菁菁把我放在了床上。我忍着疼痛安静地卧在那里,让医生给我检查伤势。看到自己浑身的脏毛打着结,并散发着一股股呛鼻的浊气,真有点不好意思。
“大夫,它伤得严重吗?”
“它伤得不轻,需要精心护养。看得出来,这是一只流浪狗。”
“大夫,我会替它付医疗费的。”
“你决定收养它了?”
刚才,陆菁菁大概担心医生不肯好好给我看病,显得十分慷慨,可这会儿却犹豫地没有回答。我眼巴巴地瞅着陆菁菁,想到自己的悲惨处境,眼睛里不由得流出了泪水。陆菁菁的心软了,她冲医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条很不错的金毛猎犬,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听到陆菁菁决定收养我了,简直有些心花怒放。我因祸得福,由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仿佛一下子走出了地狱。我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陆菁菁的手,向她表示我的感激之情。她那白晰的手,指儿尖尖,温热温热的。哦,就是这双纤细柔嫩的手,把我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并使我终于也有了家。
二
客厅里装饰得很艺术化,而且能让人感受到,我的女主人是从事宠物饰品设计的。她先是给我弄了一些好吃的东西,见我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喔呀,怎么饿成这样?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吃得这么美、这么香、又这么的惬意。肚子填饱了,顿觉有了精神。如果不是陆菁菁怕我撑坏了肚子,硬是拿走了食具,我还会没完没了地吃下去。接着,陆菁菁又端来了一盆水给我洗澡。泡在温热的清水里,浑身真是舒服透了。陆菁菁一边给我洗澡,一边跟我商量。
“你看叫你Baby好不好?就是宝贝的意思。如今都兴起个洋名字,很时尚的!”
我并不在乎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要有个挡风遮雨的家就行。我只顾高兴地在水盆里又蹦又跳,并不时地用前爪拨弄水玩。陆菁菁生怕我把那只缠着绷带的前爪也放进水里,便使劲地替我护着。我实在太调皮了,把水溅了她一脸。只见她抹着脸上的水珠,笑得很开心。
洗完澡,我站在穿衣镜前一照,哇!那镜子里面的狗狗是我吗?一身亮丽飘逸的金色毛皮,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既潇洒又威风。我一时高兴,便追着女主人进了卧室,在干净的地板上嬉闹起来。
“别闹了,咱们说会儿话吧!”
我听话地安静下来,并用脑袋在陆菁菁的怀里蹭来蹭去。
“Bady,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街头流浪吗?是你偷偷跑出来迷了路,还是被主人遗弃了?”
我忧郁地望着女主人,把下巴贴在了地面,伤心地卧在那里。我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漉漉的,我记不得自己的出生地,也不知道我的妈妈是谁。打我记事的那天起,我就在街头流浪。我实在不愿意回忆过去。那些惨淡的日子,想起来就令我浑身直颤抖。陆菁菁好像很理解我,不住地爱抚着我的脑袋。
“好吧,那就把过去都忘掉吧,我们一块面向未来!”
我昂起头“汪汪”地叫了两声,表示这正合我的心愿。这时候,我听到有人用钥匙开房间的门。接着,桑凯出现在卧室的门口,一脸的惊讶。
“你怎么把它弄回家啦?”
我听得出,那话中带着深深的责备。陆菁菁不满意地白了桑凯一眼,抬腿走出了卧室。桑凯追着她来到了客厅,仍然一副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可以为了一条狗,把我妈撇在一边?”
陆菁菁也不解释,坐在沙发上“叭”地打开一听饮料,大口大口地喝着。我能看得出,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现在的妈,就是你将来的婆婆。”桑凯依然自顾自地责怪着,“她请你吃饭,就是准备认下你这个儿媳妇。还没过门,你就敢藐视她,也太没规矩了吧?”
陆菁菁开始反击了:“你喊够了没有?”
“菁菁!”桑凯并没有理会陆菁菁的情绪变化,仍然我行我素,“你开狗宝宝饰品屋,我妈就反对的不行。你再养条狗,我妈会怎么想?”
“我才不管呐,这是我的事儿!”陆菁菁有些火了,“哼,还没过门,就想摆布我!”
两个相爱的情侣,第一次因为我而发生了争执。桑凯怕狗,自然不会容忍我的存在,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我猜不出事态会怎样发展,不免为自己的去留而担心。我躲在角落里,吓得一声也不敢吭。此时,桑凯见陆菁菁看也不看他,便先软了下来。他情知跟陆菁菁动硬的不行,只得换了一种方式来说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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