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阴差阳错(小说)
一、逃出魔窟
南国夏天的早晨,油毛毡工棚里像蒸笼一样闷热。
民工们很早就吃罢早饭上工修路去了。大约七八点钟的光景,工棚厨房里不声不响地进来一个女人。女人蓬头垢面,脸上一道道划痕,汗水从头发林流到脸上,又从下巴滴到地上,一双赤脚满是污泥和血迹,T恤衫和裤子被污泥糊得看不出本色。正在厨房里忙着收拾碗筷的炊事员冉姐被这个突然钻进来的女人吓了一大跳。
“大姐,我实在饿得走不动了!”女人抖抖索索地靠着门框,说话有气无力。冉姐忙端来一大杯凉茶,女人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冉姐又端来饭和菜,女人也不推辞,一口连一口地往嘴里扒,冉姐看着她的吃相,不由生出几分怜悯来。
女人吃饱喝足,声泪俱下地讲出一段噩梦般的经历——
女人叫罗梅,家住川北的一个羌寨里。这儿到处是幽谷深山,虽然风景秀丽,大部分村民们却生活在贫困线上,家庭主要经济来源靠外出打工挣钱。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呆在家里很无奈。其实外面的世界也并非都是那么精彩,村民们在外打工也经常上当受骗,这不,在南方打工误入传销窝点的表姐就把罗梅骗来当了她的下线。
罗梅的表姐比她大两岁,两人从小到大感情胜过了亲姊妹。这几年表姐外出打工没有挣到多少钱,家里的贫困状况没有得到改变,表姐夫又不会理家带孩子,罗梅还经常给他家帮了不少的忙。一天,表姐突然打来电话说是为了还罗梅的情,专门邀她进公司搞销售发大财。表姐怎么一下子发了财?罗梅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经不住发财的诱惑,庄稼没收完,就按照表姐提供的地址赶到目的地,表姐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这个公司设在一个边远小镇废弃的厂房里。从外面看,破旧的厂房没有一点生气,四周断垣残壁上杂草丛生,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知道里面居然还有个什么公司。
跟罗梅一起进公司的还有来自重庆、贵州、湖北的赵小英等4人。她们在一个集镇上下了车,被一辆面包车接到了这里。表姐打电话不是说这里是一个规模很大的产品销售公司吗?一看这个环境,罗梅她们以为走错了门。
一个穿着珠光宝气,自称是公司经理的中年女人客客气气地接待罗梅她们:“我代表本公司欢迎姐妹们加入我们公司大家一起发财。你们的职责就是推销公司的产品,薪酬按照业绩提成。只要大家肯努力,我保证你们很快就会财源滚滚,很快就会实现你们的发财梦!”经理一番话吹得天花乱坠,吹散了罗梅她们心中的疑云:“看来表姐没有说假话。”接着那位经理又介绍了公司的一些情况后,吩咐一位女工作人员挨个收去了罗梅她们的手机、身份证和所有现金,分别装在一个个纸袋里,在纸袋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说是为了安全起见,先交公司代管,业务培训结束后就归还。
经理集体谈话刚结束,罗梅急不可耐地向经理打听她的表姐。
“谁是你表姐?”
“就是张雪琴。”
“她呀,已经发了大财,远走高飞另立门户去啦!”
最后,那位女经理叫来几个牛高马大蓄着寸板头的小头目给罗梅她们进行入职前的教育。从此,罗梅她们与外界断彻底绝了联系。一次,她和新来的几个姐妹准备到外面看看,还没跨出大门一步,就被头目们凶神恶煞地吆喝回去了,甚至连她们上厕所也有人在外面盯着。
罗梅不由疑窦丛生:既然是个大公司,为什么要躲在这个远离城镇的破旧厂房里?既然是搞产品推销的公司,为什么没见什么产品,愣是把员工管得跟犯人一样呢?
那些小头目总是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罗梅她们,用猥亵的话挑逗她们,还时不时地在她们胸脯上捏一把,在屁股上摸一爪。更让罗梅心惊的是,她好几次看到那些头目把一些女人叫到办公室去谈话,出来时她们满眼含泪,衣衫不整……
晚上,一个小头目吩咐罗梅到他办公室去签定用工协议。
小头目的办公室明暗两间,外间办公,里间是卧室。罗梅一进去,小头目十分亲热地招呼她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把一杯清香四溢的热茶递到罗梅手上,罗梅刚伸手来接茶杯,那头目趁机把罗梅的手背摸了一下。
罗梅脸一下子红了,本能地把手一缩,茶水烫了手,不由的啊地轻轻叫了一声。那头目色迷迷地盯着罗梅红扑扑的脸挑逗说:“少妇比少女更有魅力一点不假。”说着就要扑上来搂抱罗梅,罗梅气得脸红紧张,一边抵挡一边退让:“你,你不能这样,请你放尊重点!”
恰在这时,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头目扭头一看来电显示,赶忙拿起了电话。一个颐指气使的女声响起来:“在哪里,快带上几个兄弟到车站接人!”那头目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我马上到!”罗梅趁他接电话的时机,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当晚夜深人静,挨着罗梅睡在通铺上的姑娘赵小英轻轻地碰了一下罗梅的胳膊,嘴贴着罗梅耳朵说:“梅姐,我们都受骗了!听先来的姐妹说,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公司要逼着我们家里寄3800块钱作为购买产品的费用,如果不想干了,必须找到下线才走得脱人,要不,就强迫女人卖淫给公司挣钱。”
赵小英轻如蚊蝇的声音在罗梅耳边不啻一声闷雷。“天哪!我哪有3800元钱?又到哪里去找下线?”罗梅这才如梦初醒,自己是被表姐作为下线骗进了传销窝点,从小亲如一家的表姐为了自己脱身竟然六亲不认了。
原想出来打工挣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把孩子培养成有用的人,哪晓得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老天爷呀,你太不公平哪!罗梅感觉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那么可怕,深夜里时常被恶梦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第二天下午,小头目安排罗梅她们几个新来的把地下室杂物间的桌凳全部搬到三楼会议室去,说是要对新来的两批人搞岗前培训。
地下室黑暗而潮湿,罗梅个子大些,就钻进里面去把桌凳递出来,再由其他人搬上去。一批桌凳搬开后,罗梅忽然发现被木板钉死的窗口透出一缕亮光,用手一扳,木板居然有些松动。她顿时一阵狂喜:“这一线亮光也许就是我逃出去的希望!”
恰在这时,头目吩咐众人上去先把桌凳摆整齐,看差多少再搬多少。这时地下室就只剩下罗梅一个人了:“此时不逃,再等何时?”
罗梅极力抑制住“咚咚咚”的心跳,飞快地把门关上,用一块木枋撬开窗口的木板,这房子建的年代早,窗户的钢筋小并且间隔距离大,罗梅没费好大的劲,就扳弯了锈蚀的钢筋,不顾一切地纵身跳下窗外,扑地一声落进了长满刺蓬的臭水沟。一双皮鞋陷进了泥潭,罗梅顾不得去扯鞋子,也顾不得身上被刺蓬划伤的疼痛,赤着双脚,猫腰顺着臭水沟跑了一段,从刺蓬的空隙钻出来,纵身跳进进一眼望不到边的荔枝林狂奔乱跑起来。
一会儿,罗梅冲出了荔枝林,翻了几座沟坎,一头钻进了深山密林。直到天黑尽了,凭直觉罗梅估计这大山离那个小镇已经很远了,她才停下来靠在一颗大榕树的丫杈上。罗梅感觉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喉咙里有一股火在窜,大口大口地喘气。
老天有眼,她庆幸自己运气太好了,做梦也没想到能够逃出来。可是她又为那些姐妹们尤其是那个小妹妹赵小英担心。高度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她实在熬不住了,也不晓得啥子叫害怕了。
二天醒来,晨雾弥漫的树林里透着斑驳的阳光,各种鸟儿在树上鸣叫。“该往那里去?”罗梅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寻找欺骗她的表姐算账!她咬紧牙关抓住树干慢慢站起来,远远望见山下在修公路,山坳上有一排黑色的工棚。罗梅口干舌燥,饥饿难熬,她把心一横:“不管前面还有啥子危险,也得先找到吃喝再说。”
于是,罗梅在工棚里碰上了冉姐。冉姐是这个施工队包工头钱永贵的妻子。她平时也听说过,一旦被骗进了传销窝点,就好比羊落虎口。罗梅能够从老虎的牙齿缝里脱逃出来,实在不容易呀!
她对眼前这个落难的女人既是钦佩又是同情:“这么说来,那些人肯定正在到处找你,你现在哪里也别去,先在这里住段时间,我们这工地上保险得很,都是湖北老家来的,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罗梅一时感动得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在冉姐面前,冉姐慌忙扶起罗梅坐下,然后找来自己的衣服鞋子,安排罗梅洗澡,然后给她的伤口擦红汞碘酒消毒。
罗梅洗完澡出来,冉姐眼前忽然一亮,这个女人的身段好苗条啊!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溜溜的眼睛配上长长的眼眨毛,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跟糯米石一样的白净。
二、温柔“陷阱”
被称为“男儿国”的施工队,自从来了罗梅,长期在外忍受性饥渴的汉子们感觉到简陋的工棚里充满了活力,枯燥的下班生活变得愉悦有趣,繁重的劳动也好像变得轻松了……
细心的冉姐还看到,那些平常说话出口成脏(章)的,竟然变得斯文起来了,那些穿着邋遢的,下班后也讲究起来了,就连终年四季头发灰蓬蓬活像乱鸡窝的李二毛,也到理发店把头发打整得油光光的,有的没话找话跟罗梅扯白,有的还抢着给罗梅添饭舀菜,端水倒水......
只有冉姐的表弟杨崇山还跟平常一样,有点空隙就不声不响地在一边看他的书。
“饿狼见不得荤,馋猫离不得腥”。冉姐担心时间长了,罗梅在这里会惹出麻烦来。这天晚饭后,冉姐叫罗梅独自收拾碗筷,准备二天的早餐。然后她把丈夫钱永贵喊到工棚里说有事商量。白天两口子各忙各的,每逢重要事情都是晚饭后两人躺在床上议定的。
工地上的房屋除了厨房,居住的工棚有一大一小两间,小的是冉姐两口子单独住,大的一间里面是两排通铺,所有的工友们在里面休闲、睡觉。
自从罗梅来工地,冉姐就安排跟她住在一起,钱永贵只好跟工友们一起滚通铺,两口子就没有机会在床上谈事了。
这天晚上,冉姐趁罗梅在厨房忙活的空隙,跟丈夫谈起罗梅的事来:“这是打起灯笼也难找的好事!我们干脆好事做到底,牵个线搭个桥,给表弟娶个媳妇。”
钱永贵好像一时没回过神来,表情十分复杂地盯着妻子说:“罗梅是有夫之妇,你这样做不怕犯法?”
“你看看,外头打工的这类事还少吗?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可是我知道罗梅的婚姻根本就不幸福。
罗梅的丈夫是靠亲戚抚养成人的孤儿,读高中时两人恋爱,罗梅本来可以考上大学的因为恋爱荒芜了学业。她的父母不同意她的婚事,可是罗梅却要死心塌地嫁给他。婚后,丈夫南下打工挣点钱不是日嫖夜赌,就是喂进了“老虎机”,连回家的路费都是借的。失望之极的罗梅再不准丈夫出门打工了,可丈夫无所事事,在镇上伙同一帮二杆子烫金花、搓麻将,经常夜不归屋,输了钱回来就借酒发疯拿媳妇出气。
罗梅几次提出离婚,男人赌咒发誓保证不再犯,可是过不了几天旧病复发。罗梅想到两口子离了婚娃儿遭孽,也只好凑合着过日子。丈夫不务正业,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儿子眼看就要上学了,罗梅打算外出打工挣钱,又担心丈夫在家不管孩子。
正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表姐说给她介绍一个发大财的机会,一个电话就把她骗进了传销窝点。
“依我看,罗梅要是嫁给我表弟这样忠厚老实又肯勤扒苦挣不乱花钱的男人,那还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呢。”
冉姐性格直爽泼辣,办事干练果断,施工队的内务是她说了算:“表弟这事由我来操办,不敢说十拿十稳,起码也是十拿九稳的。”
妻子的自信让钱永贵心里很不是滋味——
咋一看到年轻水灵的罗梅,钱永贵眼前一亮,不由得想入非非。本来妻子是个模样不错的女人,可是跟罗梅这一比就差得远了。钱永贵吃着碗里,盯着锅里,一心想打罗梅的主意。若是妻子急于求成撮合给杨崇山,那他就失去了这个机会。他要明目张胆地阻拦妻子,又觉得没有理由,过于反对又怕妻子看出他的居心不良。
他给妻子出主意说:“捆绑难成夫妻,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还得要慢慢等火候,免得烧急火把一锅米煮成了夹生饭。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情投意合,裤儿自己脱。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事情就好办。”。丈夫的这番话听起来入情入理,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
“真是个老不正经的货!”妻子嗔怪地用指头杵了一下了丈夫额头骂道。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才不想装正经呢。”已经几天没碰过妻子的钱永贵忍不住身上的欲火,将妻子抱上床,顺势压在了妻子的身上。妻子使劲推开他说:“你这个馋猫,要是罗梅进来撞见了,我看你的脸往哪儿放?”
“怕啥,弄自己的老婆,又不犯法。”说着抓紧时机在床上折腾起来。
冉姐为了撮合罗梅和表弟这桩婚事,煞费苦心地一步一步地实施她的计划。当然实施这些计划先要瞒着罗梅和表弟,要是让她们先知道,这出戏就要穿帮,唱不下去了。
第一步,让罗梅对杨崇山有个全面的了解。表弟这个人正直善良,只是看上去木木呐呐的。只要真正了解表弟这个人,相信罗梅一定会生出好感来的。
一天晚上,罗梅问冉姐:“你表弟好像家庭负担还很重啊,要不,工地收工后,他抢着去下车;工地停工,他就去别处打零工。这样拼命挣钱,未必他不晓得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