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我又醒了。
　　 黑夜中，总想低泣。
　　 不是为了内心无边的孤寂，不是为了生命的焦虑，也不是在看到海棠之美的时候有了活下去了的理由和勇气。
　　 我不是川端康成，没有他孤独人格里对世界的观照与审视。我身边更没有海棠花，有的只是从窗帘透过的微光和同舍人轻轻的酣声。
　　 可是，我想低泣。
　　 在单位封闭八天了，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让我有了一个结论：当教师的我做的不是脑力活而是体力活。从一楼到五楼反反复复攀爬，腰腿似乎与上半身脱节，四节四节课的连上，让嗓子不堪重负。晚上从教室挪到宿舍的时候，不想刷牙不想洗脸甚至不想上卫生间，我只想一头扎在床上，在酣梦中沉沉睡去。
　　 难道这些就是低泣的理由么？不，不是，身体的疲惫又如何能让我像个孩子一样流泪呢？！
　　 昨晚十点多，闺女打电活告状，说儿子不肯一个人睡觉。
　　 这是姐弟二人独自在家的第一个晚上，他们的爸爸从昨天开始也封闭在单位。我想，爸爸妈妈同时不在家，一定让儿子又有了无边无际的不安全感，海贼王的故事他也看不进心里了。沙发上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左右环顾时只看到姐姐的单薄。
　　 先是老公给儿子打了电话，后来说不睡不睡吧，这孩子不听话。粗糙的男人怎么能体会到儿子内心的软弱呢？他一定是又端起了爸爸的架子板着脸训斥了，就像要求儿子六岁时独立睡觉时一样吧？那时他的巴掌屡屡落在儿子身上。
　　 儿子是个胆小的孩子。我总认为是我们对不住他。一岁八个月的时候，他就被送进幼儿园，那时他爷爷身体不好，奶奶要照顾爷爷，没有人能看顾他。自从送到幼儿园，儿子落下一个习惯，睡觉时总是抓着我的耳朵，仿佛那样就能让他安心。后来大一点我不让他抓了，他就揪着自己的。每当看到他小小一团缩在床上睡觉，我内心总是很酸楚。
　　 现在儿子十岁，自己在一个卧室睡觉有几年了。平时，一到九点多，他就会自己关了电视，安顿好他的好哥们儿陈念念，然后在床上看一会儿书，迅速进入梦乡。偶尔，老公加班，他会偷偷溜到我的卧室，争取一次和妈妈睡在一起的机会。
　　 我临上班封闭的前夜，儿子站在我面前说：“妈妈，明天你就走了，我舍不得你，我能和你睡吗？”
　　 然后捧着我的脸，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我的心顿时酸酸地软起来，答应了他。
　　 我封闭一周，老公还在家照顾孩子们，可是昨天，他也开始上班了。儿子和女儿两个要独自在家呆一周，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的心也提了起来。果然，儿子到晚上十点还不肯睡觉，他害怕了。
　　 我拨打儿子电话，提示暂时无法接通，难道是老公批评得狠了，他赌气了？我给女儿发微信，问她弟弟睡了没，她说没睡。我拨打了女儿的手机让儿子接，儿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儿子，怎么不乖乖睡觉？妈妈在外边还要一周，你不睡觉妈妈会担心的，儿子不会让妈妈担心的对吗？”
　　 有时，我会在儿子面前装弱者，让他做男子汉保护妈妈。“妈妈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还要担心你，儿子会乖乖睡觉的，对吗？”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同宿舍的人已经休息了。
　　 儿子抽泣着。
　　 “你哭了妈妈也想哭，现在去睡觉，把念念放在你房间，让姐姐陪你睡着再离开，好吗？”我的声音也哽咽了。
　　 嗯，儿子哭着答应了。
　　 放下电话，我在床上辗转。一直到十二点左右，才进入睡眠，四点，又醒了。
　　 对着暗夜和从窗帘微微透过的亮，我想到川端康成和他的海棠花。那是一种于无边孤寂中忽然看到美的生机的感动吧？我没有川端康成的心境，海棠花在家里倒是养着。儿子此刻应该是好好的睡着吧？那海棠呢？也未眠么？就替我这在外的母亲，好好看护我的孩子吧！
　　
　　
　　 ★攀爬
　　 这几天我最大的敌人就是楼梯。
　　 一楼到五楼反反复复攀爬，首先受不住的是腿。疫情假期里在家休整的功夫全白费了，膝盖开始隐隐作痛，腿弯处似乎肿胀。然后是腰腿连接处，好像是要脱节一样，酸得跟钻进蚂蚁一般。
　　 到了今天，竟然有些心力衰竭了。正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忽然感觉心脏不舒服，喘不上气，我安排学生讨论，自己摘掉口罩到了走廊，倚在桌子上休息好久都过不来。好在下一节是自习，再下一节开会，休息两节课后，方才恢复如常。
　　 又接着上了两节课，终于到了放学时间。
　　 午休。
　　 醒来时竟有一种重生的喜悦。就像一条鱼，被扔在沙滩上的痛苦过后，又被海水接回。我伸伸胳膊腿，摸摸胸口，仿佛一块儿大石从心口搬开了，压迫感，堵胀感消失。
　　 我庆幸我的躯体还有恢复的能力，机器功能还算正常。
　　 一句话，忽然跃入脑中：有些人总以为努力爬就能登上顶峰，其实，如果没有方向胡碰乱撞，就是瞎折腾，不如停下休整一番，也许会有新生。
　　 是的，为什么我会从一楼到五楼反复折腾？一是疫情需要，原一个班分成了两个班；另一个是不合理的教室分布，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五楼，而我的办公室在四楼，教导处呢？在一楼。一天八节反复上下，年轻男士也有些吃不消，何况是我呢！
　　 当我不得不在这不合理中挣扎时，我就想到了生活中的种种攀爬。
　　 攀爬自然是有目标的，甚至我们鼓励勇气和毅力。中国有许多脍炙人口的句子，如：不到长城非好汉。再如：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我总想，“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个句子，是含有劝诫的。当南墙撞得你满头是包时，你还撞，是不是傻？撞了南墙就该审视方向了，目标适合吗？方法得当吗？是调整还是退出？人是应该有思想的。
　　 我思考自身。于许多事情上太过认真。这些天迷上了写诗，就认定不疯魔不成佛，字斟句酌，反复思考，完全停不下来，固然诗歌有了突破和进步，然而，这种脑力上的劳动是否也在心力衰竭的痛苦上踩了一脚呢？
　　 包括社团也是，社长群里夜里十一点多翻查信息，指出错误，固然是个性使然，总想着是什么就是什么。然而正像另一社团的老师讽刺的那样，你累不累？当时我的回答是：该累的时候就要累。此时再想，仍是这句回答，是即是，非即非，绝不能对问题视而不见。但是我会放缓节奏，先休息，第二天再反映问题，也不至于劳心劳力过度。
　　 人生每一步前进，都是攀爬的形式。愿每一位朋友都是智者。除了不得已而为之，比如说我爬楼梯，工作需要，没有办法。其它的，还是应该深思明辨，不要越爬越乱，越爬越疼，越爬越掉入深坑。
　　 偶尔找一张床，休息片刻，也是一种幸福。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