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我的武功河滩会情结(散文)
阳光洒落在雄伟厚重的稷山喀山之上,川流不息的沮漆二水尤如两条银色的彩链,耀射出惹人眷恋的光彩。当我漫步在九街十八巷的巷巷道道里,徜徉在古色古香的碾盘街上;拜谒母仪天下的姜媛圣母,瞻仰威武不屈的苏武古墓时;当我游览在人流如织的姜媛水乡里,行进在熙熙攘攘接踵摩肩的人流中,耳际充满了不绝于耳的叫卖声,我不由自主的陶醉了。在这恒远如春冬阳照耀下,我的足下便有了深度凝重的历史暖意。这里就是誉满西北,闻名中外的武功古镇河滩会。
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武功人,此时我的思绪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一年一度的河滩古会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成长记忆……
我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小时候就听老人说,从古到今每年十一月间,老县城都有10天的河滩古会。八方商贾云集,方圆百里百姓纷至沓来,十分的热闹。我虽为后稷子民,但家住在50多里外的东南乡下塬,那时候交通不便,我一个小屁孩想去一趟老县城,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当时,父亲年轻力壮。每到河滩会期间,总要到会上去做生意——卖锅盔。那时候,国家刚刚成立不久,人们的生活并不富足。每逢父亲出门,我们总是在村口翘首以待,渴望父亲早点归来。
河滩会上人潮涌动,生意自然兴隆。父亲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但他总是喜上眉梢,满意而归。回家时,总会买上一些好吃喝,一进门首先要孝敬爷爷,把我们馋得直流涎水。我们便会前呼后拥,把父亲让进老屋热烘烘的土炕上。这时候,父亲才会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些诸如炒花生、油麻糖、甜扎糕、热甑糕、芝麻糖、琼锅糖、冰糖葫芦一类的好吃喝,一一分给大家。一次,父亲还给妹妹买了一个泥做的小公鸡,尾巴上插了两根红鸡毛,煞是好看。给我买了一个小泥人,背上有个小洞,洞里插着一根芦苇管,一吹呜呜作响,我喜欢的爱不择手。
每当这时会,我们兄弟姊妹们便会一边分享着父亲买的美食,一边缠着父亲讲述河滩会的热闹情景。也可能是生意特别顺心的缘故,父亲忘记了苦苦奔波的劳累,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古会上的所见所闻。
父亲略识文字,走南闯北,也经过世面,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他说:“东河滩古会代代相传,已有几千年历史。今年的河滩会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人流。甘肃内蒙,新疆青海生意人自不必说,就连山西河南的客商,也来到(老)县城,车拉马驮,拖家带口来做生意。附近五州八县,甚至省城西安,咸阳宝鸡的客人,也扶老携幼,前来跟会。”
“在河滩会上,卖吃喝的市场烟雾袅袅,香气扑鼻。各样小吃摆了一街两行,酸溜溜的面皮、凉粉,白生生的热蒸馍、豆腐脑,香喷喷的肉夹馍、羊杂碎,油汪汪的旗花面、饸络面,要有都有。座座席棚里的食客都坐得满满当当,家家饮食摊点前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河滩会的一角,吆喝砍价声不绝于耳。牲畜交易市场里的青海马匹,甘肃驴骡,本地的秦川牛、生猪成群结队。家具市场里提货笼笼、草筛簸箕、杈把扫帚、竹席背笼,应有尽有。就连棺材板、木梯子也拉到了会上。瓜果疏菜,五谷杂粮,糜谷稻菽,也悄悄地交易。衣服摊点人声鼎沸,棉花洋布鞋帽裤,绫罗绸缎羊皮袄,穿的戴的随处可见。就连那些古玩玛瑙、玉器宝贝、家谱字画、石头眼镜也能看得到。只要有钱,任何想买的东西在河滩会上都能寻得着,买得到。”
“河滩会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大戏台子和马戏园子了。武功镇是秦腔祖师爷康状元的故里,每逢河滩会,必有名角儿唱大戏。戏迷最喜欢秦腔,场场不越。尽管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冻得直流鼻涕,依然双手抄进袖筒里,把一个大戏台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而马戏园子一带,就成了碎崽娃的天下。看着狗熊爬梯子,老虎钻火圈;看着卖膏药、耍猴的、捏糖人、变戏法的,看着套圈的、耍杂的,让小人们大开了眼界。”
“当然,河滩会上也有说书卖唱的,偷偷耍钱拉宝的,绺娃子摸包的,那些污浊的勾当是见不得人的!”
父亲讲得眉飞色舞,我们听得如痴如醉。吃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食,听着父亲绘声绘色的讲述,那人声鼎沸,热闹动人的古会情景,仿佛就在我们的面前。
那时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时不时的萌生着一个念想,有朝一日咱长大了,一定要到武功镇去逛一逛河滩会!
到后来,我上了小学中学,有了一些知识积淀。村里的私塾老学究,解放前后的老先生,家门中两鬓染霜的老四爷,也时常给我们讲述武功古城前世今生,让我对这片神圣的土地充满了向往。
每逢假期或者礼拜天,我们一群小学生和村里的大人们,或坐在暖洋洋的南墙根下,或围在凉飕飕的槐树荫下,老四爷仿佛就是一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历史全书,慢悠悠的给我们讲述(老)县城武功镇的故事。
四爷告诉大家:“咱农村人供奉的仓神爷,农业的老祖宗后稷,就是咱武功县人。”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新石器时代,炎帝姜姓部落就住在武功镇的沮水一带,黄帝姬姓子孙住在以漆水河流域,先民在这里繁衍生息,农牧鱼猎,开创了华夏农耕文明的先河。《诗经》里说:‘姜水为沮水’。《帝王世纪》载:‘炎帝成于姜水,水合而东经美阳县之中亭川水也。’武功在历史上曾有被称为美阳县的年月,而中亭川便是武功的古县治所在,曾有‘宇文造周,易治中亭’之说。”
“后稷就在咱武功镇的东门外的教稼台前,教授农民种庄稼,务五谷。每年冬月,四方百姓就聚集在东河滩的教稼台下,以劳动果实感谢后稷。同时开始以物换物,咱中国最早的古会就发端于东河滩。后来代代相传,就发展成了现在的河滩会,咱武功县就是中华农耕文明的活化石。”
四爷还告诉我们:“武功镇为关中名镇,人杰地灵,历史悠久,曾孕育了许多华夏民族的精英。不但有农业始祖后稷,还有名垂青史的汉代忠臣苏武,唐代明君李世民,宋代龙图阁大学士游师雄,明代状元康海等等。”
“千年古镇文化灿烂,文物荟萃,除了教稼台、姜塬墓、后稷祠外,还有报本寺塔、城隍庙、康海祠堂、隋炀帝陵、苏武墓、绿野亭等‘武功八景’人文景点。”
四爷还给我们讲过武功人和扶风人争强斗嘴的传说故事。扶风人说:“‘法门寺’里有个塔,离天只有丈七八。”武功人说:“武功有个‘上阁寺’,把天摩的咯吱吱。”这些人文景观的神奇故事,就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从此可见,武功镇这块风水宝地历史是多么厚重,多么令人向往!
说起来惭愧,尽管这时已到了上世纪60年代,可国家处于三年困难时期,家庭依然贫困拮据,生活非常苦涩,我到古镇一游的愿望始终是空中楼阁,没有实现。
当我们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风靡全国。在“破四旧”运动中,东河滩古会被迫取消,上阁寺的参天古柏被砍伐一空,“武功八景”荡然无存,遭到毁灭性的破坏。那时候我就想,恐怕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朝思暮想的武功古城了,再也无缘东河滩古会了!我为此曾经伤心不已,黯然落泪。
60年代末,我从军入伍。离开了这块令人眷恋的土地,思念故乡的情愫一日胜过一日。在卫国戍边,保卫南疆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武功古镇、家乡的河滩会,带给了我们无尽的牵挂,留下了无尽的思念。每次探家回到故乡,我总是屹立在御河岸边,翘首古镇,向着时光的远处逆行,回味着老四爷和父亲那梦幻般的传说,期盼着人间奇迹的出现。
不管时代怎么发展,武功人世代相传血浓于水的古镇情怀,对后稷农耕文化顶礼膜拜的历史传承,始终挥之不去。
星转斗移,岁月匆匆。80年代初,我转业回到了故乡,分配到县公安机关工作。后来,我曾有幸担任过县文物派出所所长,成为了千年河滩古会重放异彩,武功古镇重新建设的参与者和见证人。
乘着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在武功委县、县政府的领导下,县上成立了重镇建设管委会。城隍庙、教稼台、姜嫄墓、苏武墓、小华山、碾盘街等文物景点得以逐步恢复,焕发出勃勃生机。新修的美阳关让人触摸到了隋唐第一关的厚重神韵。漆水河古桥南的仿古建筑群已具雏形,让人流连忘返。开发中的姜嫄水乡,中国农耕文化体验地让人驻足留恋。如今的武功古镇,已是是陕西省107个重点镇之一,是陕西省全力打造建设的9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之一,2013年被陕西省列入31个文化旅游名镇建设名单,2014年8月成为全国级重点镇,国家命名的“森林小镇”,全国“一村一品”示范村镇。
古城的东河滩会,从2016年起已经举办了四届后稷文化节,形成了一种文化品牌,成为乡村旅游的热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河滩古会承载着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的丰功伟业,它不仅仅是人文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古集,也是武功古城对外开放的一张非物质文化遗产名片。现今的河滩会规模之大,赶会人数之多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当今,当我们来到武功古城游览之后,还可以享受到诸多的武功新的特色小吃,例如饸烙面、旗花面、油糕、插酥、普集烧鸡等,让人垂涎欲滴,流连忘返。
岁月静好。几十年过去了,武功古城、河滩古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历史风貌。报本寺古塔还在,上阁寺的望归亭还在,城隍庙的古槐还在,我心中景仰的古镇还在。逝水年华还深深地染着岁月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朴素,更加凝重。
我和众多武功人一样,到河滩会游玩,不仅仅是为了来买点东西,而是在这里寻找儿时传说中的记忆,是一种情感,是一种思念。
看看古镇古会的古风古韵,真是一次难得的关中民俗的欣赏和体验。走进这一方热土,彩旗,人声,笑脸,吆喝,快乐和满足,留在了我的心底,从而化作了对明天美好的期待、憧憬和希望。
老师的文章,将我的记忆拉近。好文章,珊瑚欣赏学习了。问好老师,遥祝春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