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章和陈子仪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两个玩伴。张章身高不高，特别胖。陈子仪身材苗条，很漂亮。
　　 他们初中就要毕业了，大家都忙着找出路。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准备去深圳打工。
　　 张章找到陈子仪说：“子仪，毕业了你要去哪里呀？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去。”
　　 陈子仪听见张章这话，呵呵一声，觉得可笑：“你千万别，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天天见到你了。”
　　 张章摸着脑门搞不清原因：“子仪，你是我的好朋友呀！为什么要这样说。”
　　 陈子仪眼睛瞪着他：“那我告诉你吧，张章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多胖多丑，而且学习成绩也不好，什么都不会。”
　　 张章思量着子仪的话，的的确确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错。他无法反驳，哑口无言。
　　 陈子仪过了几天去了镇里的一家理发店，学习理发、洗头、焗油、烫染等理发技艺。张章一天从理发店走过两趟，子仪都没有发现他，因为子仪在认真地看着师傅理发或细心地给顾客洗头。
　　 张章心想：我也要像子仪一样，努力学习一门技术。那他能学什么呢？他父亲让他去镇上一家生意很好的餐厅学厨师。
　　 张章学厨第一天，早上八点准时到了厨房。厨师长打量着面前这个小胖子，发出冷笑：“你来干嘛？”
　　 张章两只手无处安放，有些胆怯：“报告师傅，我是来学厨艺的。”厨师长哈哈大笑：“你！你也想当厨师？”
　　 张章回答：“是的。”
　　 厨师长听见他的回答，很不耐烦，手指指着角落的两个水盆：“今天第一天，你去把昨天留下的两盆碗筷刷干净。”说完扭头就走了。
　　 张章走过去。看见偌大的两个水盆堆放着全是油污的盘子、碟子、杯子、筷子。张章束手无策，他还从来没洗过这么多碗筷，他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戴着围裙的阿姨过来了。笑盈盈地对张章说：“小伙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张章回答：“我要把这两盆碗洗了。”
　　 阿姨非常心奇地问道：“你会洗吗？”
　　 张章回答：“我不会，以前没有洗过。”
　　 阿姨脸上充满了友善，笑着说：“没洗过，那让阿姨教你吧。”
　　 张章让开身，阿姨手把手地教，把洗碗的诀窍都告诉了张章。原来要想把碗洗干净，首先要用热水和洗洁精把碗筷、盘子、杯子先泡一泡，用粗布洗一遍，然后再用清水涤一遍，最后再用清水漂一遍。洗好后整齐放进消毒柜。
　　 张章跟在阿姨的后面弯腰、蹲下、起身。两大盆碗筷洗完，他的腰特别累，他真想不干了，可是他想想现在还在认真洗头的子仪，自己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两盆碗筷刚放入消毒柜，厨房的工作人员就要准备开饭了。张章的饭盆里打了一份青椒红烧鱼，一份清炒菠菜和一盆软糯的米饭。
　　 “哇，太香了，太好吃了！”正在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张章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厨师长和厨师们看着胖胖的张章直冷笑，好像在说：真是乡下人进城没见过市面。
　　 和他一起洗碗的阿姨赶忙告诉他：“小伙子，咱们吃的员工餐都是厨房师傅的徒弟荷仔们做的，要是让师傅来炒，恐怕要好吃得连你自己的下巴都一起吃掉。”
　　 刚吃完饭十一点，餐厅就来客人了。不到半小时，一大堆充满油污的盘子、杯子、碗、筷子就送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多。到了中午一点，两个大水盆也装不下了。
　　 洗碗阿姨对张章说：“我和你说的洗碗步骤你都会了吧。”
　　 张章回答：“阿姨，您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会了。”
　　 阿姨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好，那你在这洗着，我去上个洗手间。”
　　 阿姨去上洗手间，去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回来。张章沉着冷静地应对着这些撤下来的碗筷。热水、洗洁精、清水，泡一泡、涤一涤、漂一漂。他一个步骤也不少。洗好的碗筷干干净净、闪着亮光，张章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进消毒柜。到了下午三点，他终于把所有碗筷都洗干净了，去上洗手间的阿姨也终于回来了。
　　 张章每天从子仪学徒的理发店走过，看着认真的子仪他也要认真。他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到，一丝不苟，戴上围裙，接好热水，每一道工序不偷工减料。他要确保每一个洗好的盘子都是干净卫生的。
　　 日子重复一天又一天。
　　 第二个月一早八点，张章和往常一样到达。厨师长走了过来，对张章说：“张章，今天起，你不要洗碗了，去做洗杂吧，我这有把菜刀你拿去磨。”话还没说完，厨师长就把一把生锈的钝菜刀扔在了他的面前。
　　 “磨菜刀、磨菜刀？”张章摸着脑袋如掉云里雾里，可是他只会洗碗呀，哪里会磨菜刀。
　　 那天开始，张章的工作从洗碗变成了洗杂。
　　 洗杂间的蔬菜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有青椒、红椒、柿子椒、小米椒，还有西芹、西葫芦、西蓝花、西红柿，更有韭菜、菠菜、红苋菜、芥蓝菜等。
　　 这里是属于张章的蔬菜王国，他每天清早要把带泥的莲藕去泥刨皮，带叶的白萝卜红萝卜去叶刨皮；带毛刺的蒲瓜冬瓜去毛刺刨皮等。
　　 中午是餐厅的生意高峰期，切配师傅们墩子上的用料非常大。切配师傅们大声喊着：小张章，快刨两根淮山。小张章，快划一板豆腐。小章，快洗三根黄瓜。张章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晚上，蔬菜架上的蔬菜都差不多用完了，张章把不新鲜的扔掉。他还要把呼吸机水池里的鱼用盖子盖起来，防止它们晚上跳出，缺水而死。
　　 在洗杂区，张章认识了很多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蔬菜。他才发现蔬菜食材有那么多的种类和区别：雪菜、盐菜，西芹、香芹，菜椒、线椒，红茄、白茄等一字之差，口感和味道截然不同。
　　 张章热爱着他的洗杂区，他把蔬菜架上的蔬菜瓜果摆放得整整齐齐。他像照顾自己的孩子那般仔细照顾着蔬菜架，绝不允许出现黄叶的叶菜和腐烂的瓜菜。他每天用大桶的水和洗洁精冲刷着洗杂区，洗杂区的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整洁，地板锃光发亮。
　　 一天厨师长问：“张章，我上次给你的那把刀呢！”张章拿过来，这刀他已经磨了一个月了，还是钝钝的。
　　 厨师长拿过一个磨刀石，对张章说：“看好了，我只和你说一遍，菜刀和磨刀石的夹角要在十至二十度之间。”厨师长边说边演示着，他一手握着刀把，一手按着刀背，快速地磨着。不到半个小时，菜刀就被磨得又锋又利，寒光吓人。
　　 张章目不转睛地看着厨师长的手势，心里默记着口诀。接下来的几天，他按照厨师长的方法，仔细对比磨刀时候的角度和力度。他发现刀身的走向也很重要，要正面拉三下，反面再拉三下。时间没过多久，张章终于可以把一把菜刀磨得锋利。
　　 每天他到餐厅更早了。他把要洗的叶菜洗好，要刨皮的根茎、瓜菜刨好皮。做完了他就来到墩子上，对那些还在聊天的切配师傅说：“师傅，让我帮你们磨磨刀吧。”
　　 切配师傅们斜眼看着胖胖的张章说：“你会磨刀吗？别把我们的刀磨坏了。”
　　 张章说：“你们让我试试就知道了。”
　　 墩子上的师傅每天早上要做的事情就是磨刀。磨刀也是一件很累的事。大白帽的切配师傅把他自己的一把刀给张章：“那你就拿去试试吧。”
　　 张章接过他的刀，沉甸甸的，心里有些紧张。他牢记着厨师长教他的口诀，一点点地磨着菜刀。不到半小时，他就把刀磨得又光又亮。大白帽切配师傅看了真开心。从此墩子上的师傅谁不想磨刀了都让张章代劳。张章总是把每一把刀都磨得锋利异常。
　　 一天上班，厨师长走到墩子上，对切配师傅说：“从今天开始，大家把萝卜丁、莴笋块、土豆片等边角料都一起放在一个盆子里。”
　　 一天下来，这些边角料凑了一大盆。
　　 晚上张章做好了洗杂区的卫生正要回家去，厨师长又来了。
　　 厨师长对张章说“张章，今天开始，你每天下班要把这盆边角料全部切成丝才能回去。”
　　 张章看着这一盆五花八门的块、丁、片，心里“噔噔蹬”直打鼓，但厨师长说了，他只能照办。
　　 张章拿起刀，轻轻地切在一块萝卜丁上，“咔脆”一声刀刃陷进了砧板里，他用力一拔，差点摔了个跟头。他继续切着，只觉得菜刀好沉、好重，他的手指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随时都有可能被菜刀切掉。一盆边角料张章切了三小时也没切完。再看看切的丝像什么，大小不一难看极了。
　　 厨房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不知道是深夜几点，张章真想把边角料直接倒进垃圾桶，可是他不敢。又切了三个小时，他终于切完了，回到家已是凌晨。
　　 第二天餐厅吃员工餐的时候，炸锅了。张章打了一盆菜坐下，全部员工都在笑：“哈哈哈，这是谁切的丝，老鼠啃的都这个比整齐。”张章听见，脸涨得通红。
　　 吃完饭，张章胆怯地来到厨师长的办公室，支支吾吾地说：“厨师长，您能教教我怎么切菜吗？”
　　 厨师长手把手地教他：切菜的时候左右脚前后，重心交叉。一只手紧握刀把，一只手按着的食材，四根手指和拇指要紧紧凑在一起，藏在掌心。基本刀法平、推、拉、直、斜、滚。切菜不能心急，要日积月累才能熟能生巧。
　　 张章把厨师长教的诀窍牢牢记在心里。他每天都期盼着晚上下班时刻的到来。他看见盆子里满满一盆的边角料，仿佛是看见了自己最好的伙伴。
　　 终于下班了，看看今天有哪些好伙伴和张章一起玩耍呢？有莲藕块、南瓜块、黄瓜块、萝卜丁、白菜叶等等。他不觉得夜长，拿起锋利的刀，手指按在上面一下一下地切着。把块切成片，再把片摆放整齐切成丝。
　　 一个月两个月，张章的边角料切得越来越好。有一天吃员工餐的时候，师傅们看见碗里的菜情不自禁地说：“这是谁切的丝？切得均匀剔透，不错，是块干厨师的料。”
　　 厨师长让一个大叔接替了张章洗杂的工作，让他开始去墩子上切菜。那一天张章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两顶帽子、两条围裙和一把“十八子”牌新菜刀。
　　 张章心情很愉悦，他把新菜刀磨得锋利。他的墩子上分配到了十二菜，每一个菜的配料、主料都不一样。食材要求切成的形状和配菜的份量都有规定，不能多也不能少。家乡炒苦瓜的苦瓜要切成月牙状，酒椒淮山的淮山要切成菱形，麻婆豆腐的豆腐要切成长条丁等等。
　　 张章第五个月发了工资，他拿着钱去找了子仪：“子仪，我现在在学厨师，我学会了磨刀和切菜。”
　　 子仪听着张章的话，看着自己粗糙的手，她的手因为经常给顾客洗头起了泡。回应着：“嗯，挺好的。”
　　 张章从尾墩一直往上学，过了半年他可以把每一根土豆丝都切成大小相同、一模一样。
　　 厨师长让他开始学习切肉，肉有很多品种，按生熟分，生的有鱼、鸡、猪，熟的有大肠、牛肚、扣肉等。按做法分。鱼有水煮鱼片、红烧鱼块、剁椒鱼头，鸡有三杯鸡、辣子鸡、宫保鸡丁，猪有红烧猪尾、香糟猪舌、小炒肉等。每样道菜每样食材切法不一，搭配要求严格，一丝都不能出错。
　　 过了两年，张章已经是厨房里技艺高超的切配师傅了。店里的菜谱上所有的菜怎么配，切成什么形状，放多少料他都已经了如指掌。
　　 厨师长让他选一个炒菜师傅拜师，要让他开始去打荷学炒菜。张章说：“厨师长，我想选我们厨房最好的师傅，拜您为师。”
　　 厨师长看看张章，想了想说：“好吧！”
　　 张章不再切菜，他的工作变成了备料：葱姜蒜，酱醋盐。他才发现调料是一另外一个新奇的世界。油有色拉油、调和油、花生油、大豆油、菜籽油、橄榄油、猪油、芝麻油、茶油等，每种油用途不同：宁都大块鱼的煎油必须是猪油，清蒸鱼的淋油要用花生油，香菜猪耳的拌油要用芝麻油等。
　　 每一种调味品的选用都非常慎重，味精、鸡精，豆豉、豆瓣，面粉、淀粉，白醋、陈醋，种种用法不一。每一道菜的工序都是非常讲究，腌制入味、开水去腥、油炸增香、老火慢炖、回锅急炒、大火收汁，菜菜做法不同。
　　 每一道菜的出品造型也同样重要，萝卜雕花、黄瓜切片、红椒摆圈、奶油绘画、西红柿造型、青绿叶点缀，把盘子装扮一新。
　　 张章的袖子上放一双筷子，他用筷子把师傅出锅的每一道菜夹得整整齐齐。师傅有时候也会让他尝一尝味道。
　　 有一天，张章路过理发店却没有看见子仪。第二天，他路过理发店还是没看见陈子仪。他在厨房上班心情有些烦乱，出品的时候给师傅拿错了一个盘子。师傅在他脑门上敲一下：“你在想什么呢，做菜不专心。”
　　 下了班，张章去了子仪的家，见到了她。
　　 子仪说：“学理发太累了，每天给顾客洗头，我的手都快洗断了，我不学了。”张章看着憔悴的子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二天到了餐厅，张章看见厨师长在灶头上拿着锅灵活得像拿着一个小茶杯一样。他自己也碰过那个铁锅，拎都拎不动。放弃学厨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闪现。
　　 厨师长走到张章面前：“张章，你还不去把葱姜蒜切好，在这愣着干嘛？”
　　 张章说：“师傅，师傅我想，我想不学厨师了。”
　　 厨师长说：“什么？你敢！”
　　 厨师长走出两米又倒回来，生气地大声说道：“你现在放弃，那你前面的努力就等于零。你以为我愿意教你，你看你自己，长得又丑又胖。我要不是看你这两年来表现勤快，我才懒得理你。你现在不学更好，我还省了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