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半碗雪花笺(散文)
那个冬天,总是在下雪。雪花好似就黏在我的窗棂外,一会呼呼北风吹来,一会飘飘柳絮一样的雪花就会飘起。我坐在窗下,就那样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不再顾忌什么,扯起红红的围巾跑出门外,去看漫天的雪花,轻轻说一句:雪花,你好呀。
那一句问候,绝对不是白白的问的,因为可以听到雪花的回答:你好呀,我来啦,来啦……这雪花唰唰的声音,不说似燕子一样的呢喃,还真就对不起着一片片雪花呢。不仅似,而是尤其的似呐,那就是一声声燕子在琉璃晶莹的世界里提前预约的春声,细细的聆听,就会听到那雪花片片相遇时,在半空里擦出的柔细清脆的燕语呢喃。
看呢,这雪花落在旧年的花瓣儿上,一朵朵好似花罩一样,玉琢冰雕,剔透玲珑;若是落在高高的树上,一串串好似银链一般,银白晶莹,精巧闪亮。
与我,最是喜欢窗台下,那一只白瓷碗,也就总是落下这半碗的雪花。每每与红色棉袖伸出菡萏一瓣的手儿,小心翼翼端起那一碗,捧在手里,我会大呼小叫地说句:看呢,半碗雪花笺,够我写点什么用的啦。哈哈。
庭院中,此时已是落满雪花,到处都被雪花覆盖,轻轻展开红红的围巾,这围巾,还是你临行前送我的,如今人已在天涯,唯留此物似红豆,一样艳。想到此,心里一颤,手底下已轻轻扫去案子上的雪花。于是,露出紫檀色的斑驳旧案,将雪花半碗放在案上。再去扫开椅子上的厚厚落雪,慢慢的坐在案前。
头顶上就是一粒粒红豆似的植物,其实,也叫不出别的名字来了。说来也奇怪,这一粒粒的艳红植物也不怕冻,一树树的栽在庭院里,秋天也不落,一嘟噜一嘟噜的,我单单只管叫它红豆,当然到底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只是看着漂亮,可爱,就在庭院里栽种了一棵。当时买树苗时,卖树苗的人叫它红豆,到底真的是否是红豆呢?还是,只是故意玩笑这么叫呢?也没细问。都这么叫,我也跟着就这样叫着。
想不到的是,这树生命力很强,栽上也没怎么管理。不过浇了几次水,拔了几次草,就长起来了。而且春天开花,秋天时,结了满满一树的红豆,就算是到了冬天也没落。
此刻,反而一粒粒红豆越加殷红,白雪覆盖着微微露出几粒来,更是红得耀眼夺目。我伸手去抚弄了一下,哗啦啦落下细细冰雪,已经是半碗雪笺在案,又接了一些细碎玉翠覆在雪笺上,仿佛间,好似已经在半碗里呼应成诗了。
我想这半碗雪笺若不写诗写封信或写点什么的,有点辜负了似的,若写了无论什么不寄给你,又将是被辜负再辜负了。想想这美丽的情景,就会心里充满温软的,想想那么久都没有见到你,心里太多的是牵挂与思念。
于是,安安静静地坐下去,执起笔来,想给你写些什么了。这样的雪天什么都被隔断了,飞鸟,鱼信,都如此杳杳。唯一的就是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恋,却无法减去半分半厘的。
先铺开雪笺,半碗全铺展,紫檀的颜色里雪白铺在桌子中间,右上角摘一粒红豆按上,左下角再按上两颗红豆,相呼应。恰巧一只鸟儿飞来,边角上留下几只红泥爪印,更是丰盈了这一美丽的雪笺。偏偏一般梅花飘来,也落在爪印间,顿时,一树红梅,栩栩如生在雪笺间。
我只是在中间大大方方地写了三个字:想你了。就将雪笺挤得满满了,还需要在写什么吗?不需要了,只有这思念,只有相思,绵绵,缱绻。其余都可以忽略,其余都可以不计。
忽然,泪眼就已婆娑。滴滴落在雪笺上,立时,好似氤氲开一朵朵梅花。只是不是鲜红,而是暗色的,老旧的斑驳,在雪笺上呼啦啦盛开。与那一树红豆,遥相呼应,开得热烈,而又沉稳。
此刻雪早已停了,大雪初霁,蓝天白云,风声渐止。忽然间,让我就想起了往昔,那美丽的时光。我们在一起时,每到雪花飞扬时,都会一起去林间走走的。
记得,那时你总是牵着我手,一起往深林里走,你说你喜欢深雪,将鞋子全部埋进去,脚印很深很深的,一步一步走下去。那样的大雪草书一样,在天地间留下一行行,诗句也罢,情语也罢,都是一种豪放,都是一种缠绵悱恻,一种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
雪花在天空飘飞,我围着鲜红的长围巾,穿着一件浅色羽绒服,大雪映着我的笑脸儿,粉红秀美,你也一样红彤彤的脸儿,微微含笑的向着我。我知道,我们正是在最好年华了,遇见我们最想遇见的你我。
我们走着,并肩的走着,说着笑着。就在这大雪铺展好的一笺偌大的信笺上,行走草书,无拘无束,你我相爱的心儿好似小鹿奔跑的两只小鹿儿,激动着,欢喜着,自由自在,奔跑在无边无际雪原之上。我们的身后,已在雪地上,留下你我深深的足迹,在白白皑皑的雪地里,尽情彰显,无拘无束。
蓝天,白云,笔直的树木,呼呼的北风,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平行的,交叉的,停顿的……两行脚印,你的我的,除此,雪地上也只有偶尔的小脚印,或是鸟儿的爪印或是小兔儿小狐狸的痕迹。
现在想来,那种美何止是说能说得出来的呢。大雪飘飘,林间寂寂,所有鸟儿小兽都藏匿的无踪无影,只有你我,用我们的双脚在写着一首长长的诗句。其余的脚印,都好似信笺上的花絮,都是美丽的点缀。
人在前面行,后面留下深深的脚印,那么醒目的两行,一左一右,一大一小,足可以听出那小鹿的欢跳声,足可以听到那青春的呼吸声,也足可以听出那一串串笑语声声。
想想那时是多么快乐,无忧无虑,从不知忧愁为何物,更不知相思是什么。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分离,会天各一方。雪花轻轻的擦着脸颊,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声,风好似在林间的树梢上跳舞,人走在树下,风吹落的雪花大朵大朵的飘下来,落在肩上,头顶,会感觉到丝丝凉意。
你总是欢笑地说着你的理想,你在描画着一个个美丽的未来。你说有一天会带我去往一个个天涯海角,去看一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你我就坐在林间,穿过雪花飞舞的林间,细看我们的来路,一行行脚印在风雪里,好似写就了一行行诗句,我读一行,你读一行,每一行都是写的满满甜蜜与憧憬。
林间多是白桦、椴树、白杨树还有各种野果子树。此刻都挂起了树挂,银链似的一串串闪着银白光芒,太阳一照更是七彩神光,晶莹闪亮。
我们踏雪走过的地方,明春定会花开的很盛。你说,那是爱行走的路线,那是两颗相爱的心儿踩出的诗行,于是我们就开始吟咏与雪有关的诗句。
你先就吟诵一句: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我立刻一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你团起雪球开始向我进攻,我也团起雪球向你迎战。
你又吟诵: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我也不甘示弱,也来一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你总也打我不中,雪球总是偏离了方向,我总是能击中你的要害,你躲也躲不过,哈哈,我们一起大笑着,忽然我们一起吟出: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这一句如今想来倒是有些顿生凄凉,你已经为异乡人了,又是怎么样的孤独,可想而知。只是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有欢乐,只有相守,还没有体察到分离是一种什么滋味,如何的苦。
如今,真的是别离了。与我独自,守着这半碗雪笺,写不尽的牵挂与期盼。抬头再次望望天空,雪已停了,风儿卷走了案上的半碗雪笺,呼呼吹去远方,若是你能收到,你定会明白我的心意,定会回复我信的,或是也给我也写首诗,托雪花寄回来的。
有时候,必须要将心里话说出来,比如爱你,一定要你知道,比如不愿意离开你,也必须要你知道。为什么总是含蓄,为什么总是顾忌太多?当你离开,当你去了远方,一个个的远方时,才知道分离真的很苦,再也没有比在一起更重要的,更甜蜜的了。
于是想起一首诗: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最后的一句:风雪夜归人,这样的归人,才是最令人期盼的,写再多的情话,再多的思念,都被这一个归人颠覆了,都被这个归人暖化了。
或许,非要写出这句,我是真的想你,早早回来,回到我身边,相守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半碗雪笺想写出的最美丽的诗句。
静静地守着半碗雪笺,好想将一世情恋一生情语都写出来,却总是,写也写不尽。寄给你吧,连同雪笺,连同这茫茫雪原,连同那青春年少时踩出的雪地里的诗句似的足印,一并寄给你。与你倾诉,与你痴缠,与你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