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感动】陪伴(散文)
本来大年初七驻京值班,因突然而至的疫情,在接到上级推迟进京、在家待命的指令后,我回到了乡下,替换一直陪护母亲的大哥。
一
疫情当下,我开始了与耄耋母亲的二人世界。
我发现母亲平时挺直的腰板,明显地弯曲了,走路拖沓,摇摇晃晃,十分不稳的样子。我想到了两个月前,我照顾陪护母亲时,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致背部脊椎轻微骨纹。虽然带母亲去医院看了大夫,拿了两贴膏药,也有效果,但不明显。
让我最担心的还是母亲日渐憔悴和佝偻的身体,母亲会不时发出身体疼痛的呻吟。我问母亲,是否还是腰疼,母亲说,好像还是跌跤后,背部发疼,不见好转。母亲的眼神带着期盼,期盼我这个儿子就是去疼的医生。
母亲居住的村子,疫情期间,已全部封村封路,进出两难,我想办法给母亲弄来一贴膏药,敷上,从药店买了些止疼药,按时服用,希望母亲尽快恢复健康。
母亲敷药后,不再那么疼痛地哼哼了,但从面部表情上看,母亲还是不开心。有时坐在沙发上,低声短气,有些发呆,这时,我就傍在母亲身边,故意地跟母亲开玩笑。
“您老人家看上去不舒心,是否是儿子来陪您,哪里做得不好?”
母亲年迈,耳不聋眼不花,听力也非常敏感。母亲即刻反驳:“胡说,你是个好儿子!”
我说:“那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你三个妹妹怎么好长时间没来了呢?”嘴角挂着遗憾。
我感到无语,如果是父亲,我只要说疫情当下,父亲会马上明白,毕竟父亲知道什么是疫情。然而,对已年届九旬的文盲母亲讲,目前正是新冠肺炎病毒防控期间,妹妹们都在家自我隔离,不能来看望母亲,母亲肯定不会明白的。
为了打开母亲想念妹妹们的心结,我应该拿出怎样的制胜“法宝”,来“应付”老母亲呢?
二
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使每个家庭成员的正常生活被打乱。为了防控新冠病毒,凡是没有疫情防治任务的人员,非特殊情况外,都要闭门隔离在家。嫁出去的妹妹们个个知晓,平时兄妹交流都靠微信。
三个妹妹,年龄最小的也近五十,她们都住在城里和近郊,而且都有自己的家庭。如果在平时,妹妹们都会在双休日来看望母亲,为母亲洗洗浆浆,跟母亲唠唠嗑,母亲总是高兴得不得,十分开心。
要不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呢,棉袄穿在身上暖暖的。女儿在父母身边何不是更暖心呢。妹妹们看望母亲之时,也是整个大家庭最热闹的时候,全家人在一起总是洋溢着浓浓的天伦祥和之气。
疫情爆发以来,年前年后三个妹妹都无法正常来看母亲,使母亲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陪伴父母的真正含义,我想,除了物质上的尽心奉养,就是精神上对父母意志的顺从。
父亲去世后,通过近两年多来对母亲的陪护,我总结体验出来的制胜“法宝”,就是一个字——“哄”。哄,能让母亲感到精神上的满足;哄,能让母亲高兴和舒心。
善意的谎言对母亲来说,也许就是一剂良药。我费了很大力气,绕了很多弯子,才把疫情病毒的可怕,妹妹们为什么不来,给母亲说明白。母亲也似乎听懂了我苦心表达的意思。母亲从此不再念叨妹妹,但想念妹妹的心思还是时常表现出来。
我想到了微信的视频功能,我想到了我们兄妹的微信聊天群——“刘府一家亲”,这是群的昵称。那天是元宵节,晚上我与母亲吃饭时,我发起了“刘府一家亲”的视频聊天,点击三个妹妹的视频聊天窗口,三个妹妹清晰的画面同时出现在我手机视频上,我让母亲盯着手机,母亲终于在视频上“见到”了自己久违的女儿们,母亲眼里含着泪,似乎在向女儿们诉说着心里的寂寞和委屈。妹妹们视频中向母亲招手致意,用贴心的语言轮番安慰和祝福着母亲,母亲只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也教母亲举手向妹妹们致意,我问母亲,“您可与妹妹说话?”母亲似乎是早有准备,对着妹妹说:“我想你们,你们啥时家来?”母亲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看得出来,我带给母亲这哄的“法宝”起了作用。母亲是高兴的,母亲用手触摸手机里的妹妹们,但让母亲纳闷的是,怎么自己的孩子们会在手机里呢?只是看得见摸不着啊。随后,我又点击大哥视频聊天,母亲也与刚刚离开家的大哥“见了面”。
总之,元宵节这天,用视频聊天的方式,全家人算是过了一个“团圆节”,母亲开心了,我也放心了。我记住了,凡是母亲想大哥妹妹们的时候,我就发起“刘府一家亲”的视频聊天群。
母亲的心结打开了,非常时期,照顾好母亲的一日三餐,也要用一番心思才行。
三
父母年轻时闯关东,母亲在关外生大哥时,因吃了父亲做的夹生米饭,落下了消化不良的胃病,饮食很是挑刺,吃东西要好消化的。如今,母亲已是满口牙齿脱落,能吃的东西更是有限了。人老了,却没了口福。因此,伺候起母亲来,要做到有营养,又可口,的确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还是要想法让母亲吃得舒心。
早晨,一大碗稠稀均匀的青菜炝锅面,一个鸡蛋。因为母亲便秘,多吃青菜是必须的,而且每次都要在菜汤上滴少许香油。牙口不好,面条需要煮烂,才能吃下。
午餐,要变着花样给母亲做。母亲的主食,凡面食都可以,只是馒头蒸包须发酵的。饭量不大,半个馒头的食量,水饺一次也就吃八九个,菜必须是炖菜,能嚼动,好消化。母亲爱吃肥肉,每顿总离不了,稀饭粥还能喝上一碗。
母亲年老了,吃饭就很不利索。吃饭前,需要在餐桌下给母亲准备一个纸篓,因为母亲只要吃饭,无论饭菜多精细,大都呛口,咳嗽不止,边吃边吐,如果食肠短的,会吃不下饭,也会跟着吐出来。不过母亲吃饭喷食,我已习惯了,老人么,要学会接受老人的这种“不良”习惯。因为谁都有老的那一天。
有时午餐,老人偶尔闹情绪,不想吃饭,那我就要“哄”,老人就是老小孩,需要用善意的“谎言”来哄。讲不吃饭走不动路,不吃饭耳不聪目不明,母亲很是听话,就乖乖地把饭吃了。一顿饭吃完,总少不了几张餐巾纸伺候。晚饭,母亲只喝稀的,譬如,豆奶粉,玉米粥,鸡蛋汤等,不吃主食。我也很简单,两样素菜,二两小酒,煎饼卷大葱,或是馒头沾辣酱。
母子的一日三餐,虽然清淡,但却吃得有滋有味,母亲总说,儿子做啥吃啥,都爱吃。这无疑是母亲对儿子伺候的最大认可。人老了,饮食很重要,每顿饭,对老人来说都不能马虎,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老人的身体健康。
说起母亲每天的起床和睡觉来,也是让我十分担忧的。
四
父亲在世时,由于父亲的照顾,母亲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儿女操心,三饱一倒,睡眠质量也好。父亲去世后,也许是做儿子的照顾不周,起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问题了。
父亲刚走时,母亲的身体还算硬朗,平时铺床叠被,睡觉起床都是自理,从不让孩子们操心,现在母亲的自理能力却变得越来越差了,有时变得有些糊涂起来。
在与母亲的朝夕相处中,更是发现了母亲起居的蹊跷与反常。
我想,这蹊跷与反常的原因就是母亲近来经常跌倒,人老了,骨质疏松,身体每况愈下,母亲常常呻吟着身体疼痛,虽然按医嘱贴了膏药和定时吃些止疼药,伤筋动骨的病,好起来是很慢的。母亲确实老了,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但说话有时就出现颠三倒四,忘事糊涂,莫非是小脑萎缩的前兆?我想,疫情过后,一定带母亲去医院来个全面检查。
母亲每天早上七点前醒来,原先都是自己穿衣服,起来收拾床被,现在自己穿衣有时就不知反正了,加上体质弱,身子骨不时酸疼,很长时间才能摸索着穿上衣服,因此,每天起床都需要儿子辅助才能完成穿衣的过程。
比起起床来,睡觉更是麻烦很多。无论午休,还是晚上睡觉,都要事先给母亲铺好床被,如果母亲自己来做那是想当困难了。只要是上床睡觉,就要事先准备两个热水袋放在被窝里,手脚并用,因为母亲经常手脚冰凉麻木,这也是从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虽然房间里有土暖气,温度有保障。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给母亲准备好洗脚水,母亲有脚凉麻的症状,不洗脚母亲觉就睡不踏实。
为了照顾母亲方便,我与母亲同一个房间,在隔橱的临时沙发床上睡觉。一有什么动静,听得见,看得着。比较头疼的是,母亲白天很少小便,最多一两次,晚上睡觉后,上半夜几乎没有,但到了下半夜小便就很频繁,到天明大约要五六次,床头灯有时打不开,即使打开,自己起床也很困难,而且经常腰疼得呻吟。所以,母亲每次解手,都要帮其开灯,扶母亲从床上起来,解完手还要帮母亲盖好被子,才算完事。母亲常说是小肠火所致,但抓了几次药,不管事,其实还是老年症状引起的吧。
如果说,母亲晚上尿频很是麻烦,但比尿频更让人费解的是母亲一惊一乍的梦话。大概每两天就发生一次,梦话来时,似乎是与故去的人说话,带着哭腔,厉声哭叫,声音彼此起伏,非常惊恐。有时自己无意识地从床上爬起来,再躺下,事后,什么也不记得。妻经历母亲一次的梦话,吓得再也不敢与母亲同房睡觉了。
母亲梦中呓语大同小异,似乎总有白天说不出的话,故意放在夜里来发泄。
那天母亲说的梦话,我记住的颇多。夜深人静,我在睡意朦胧中,司空见惯地又听到母亲叫喊:“娘啊!我的娘啊!唉吆!……唉吆吆!”一阵慌恐后,似乎没了声,过了几分钟,又一阵抽泣兮兮地诉说,“唉!唉!他爸,他爸,下雨了,柴禾啊!啊?!”那夜,又过了不长时间,母亲又喊了起来,“都么去了?芳,芳,你哥呢?不管我了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理解母亲,母亲三岁丧母,梦中那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生前最爱收拾柴禾,梦中念叨那是母亲思念父亲。芳是我二妹,那是梦中想念自己的闺女。我想,也许是儿子还不够孝顺,母亲故意夜里发泄一些不满吧。
母亲毕竟老了,无论母亲表现出怎样的骇人听闻和麻烦,总是自己的母亲,照顾好母亲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自己的睡眠质量差了,但照顾母亲的起居更是不能马虎。
五
母亲现住的房子,是北方标准的农家小院。四间带厦子的黑瓦房,水泥铺就的院落,西有芳邻一墙之隔,这样的房子结构,住起来很是方便。
母亲不喜欢寂寞,平时的日子里总是喜欢有人跟她说话聊天。天气好的时候,特别是暖和的季节,总要经常去胡同口里找老太太们唠嗑。在这非常的日子里,母亲是不能出门的,白天总是“铁将军”把大门,生活空间就是这一方院落,母亲的寂寞是可想而知的。
母亲喜欢抽烟,早上起床第一任务就是坐在沙发上吸上几口,对母亲来说,感觉赛神仙。母亲抽烟的历史可追溯到八十年前的童年,五岁跟我外曾祖学会抽烟,据说,母亲小时候很娇惯,让大人宠得没了“规矩”。不过对母亲来说,家里香烟从来不断,兄妹五人经常给母亲买烟,我驻京在外,没少给母亲买京烟,抽“中南海”,“人民大会堂”,母亲觉得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早饭后,给母亲备好洗脸水,洗脸梳头母亲自己能够完成,只是相当迟慢,必须时刻在身边监督,否则,会有跌倒的危险。母亲梳头还是很讲究的,满头银发整理得利利索索,因为母亲从年轻就喜整洁爱打扮。
元宵节过后,春寒料峭,这几天又零星下了几场雨雪,温度也骤降下来,因此,母亲梳洗完毕,把母亲安置在堂屋的沙发上,我的第一任务就是把土暖气烧得热热的,给母亲灌好热水袋放在手里。
上午我是要限制母亲少走动的,拄手杖走路摇摇晃晃很不安全。我就打开电视陪母亲看喜欢的戏剧。父亲在世时,是个有名的戏曲迷,每天都要定时看央视戏曲频道,母亲也慢慢跟父亲喜欢上了这档节目。不过,父亲有文化是真喜欢,看得懂。母亲是文盲,看不懂,只是看热闹。
也许我也是近花甲之年的人了,也逐渐喜欢上了这节目,慢节奏的唱功演义,娓娓道来的历史经典,还是很符合我对历史的兴趣。母亲喜欢戏里的花里胡哨和唱腔的阴阳怪气,截然不懂戏里的玄机。看到高兴时,也会张开无牙满口,哈哈两声。有时也胡乱问一句,演的啥,我也会对答几句母亲知道的“四郎探母”,“穆桂英挂帅”,母亲也点头乐意装懂地“哦,哦”两声。母亲有时高兴了,也提起与父亲在东北工作时,也经常看戏的情景来。
看戏不忘零嘴。母亲放下烟,就是爱吃糖,这都是平时给母亲买来的,母亲自己放在茶几小抽屉里,随时自己剥着吃,只吃糖块,每天要五六块。据母亲讲,从小爱吃糖,吃了一辈子了,我就好奇,母亲如此吃糖,怎么与糖尿病不沾边?再就是母亲抽了一辈子的烟,母亲的五脏六腑没有什么大的毛病。我由衷地为母亲的身心健康感到欣慰。
由于母亲老来便秘,香蕉缓解便秘,吃香蕉已是母亲每天的习惯。由于不能凉吃,我每天都是事先将一根香蕉放在暖气管子上温热,母亲想来,或是中午吃,或是下午吃,不固定。虽然牙口不好,但吃起来一点也不困难,含在嘴里似翻江倒海般蠕动,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