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杜莲来我家串门，给我讲了一个最近发生的真实故事。
　　 赵大林的妈妈萧老师八十六岁了，患有心脏病多年了，很奇怪，萧老师对学生杜莲及她带过的孩子感情胜过自己的儿女们。不知和萧老师好的学生算不算小棉袄，反正她们能说的来。倒是萧老师的三个女儿对母亲来说没有那种小棉袄的感觉。
　　 这话说起来空穴来风，不可能无缘无故。萧老师教学的四十年，一直和小学生打交道，山村的学校，但凡来的老师就是“全能老师”而且是复式班。数学、语文、常识、音乐画画、体育、哪怕是出早操也得萧老师带队吹哨子。萧老师对学生的文化课认真负责超越任何老师，课堂讲，拖堂讲，最后看作业，检出不会的学生，带回家里继续讲。农忙时还要带着学生帮生产队捡麦穗捡风落枣，为的是让队里买点粉笔墨水之类的用品。
　　 萧老师一天到晚净顾了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孩子天天放学脖子上带串钥匙，除了能打开门，剩下来的就是饿着等妈妈回来。萧老师回来一顿拌汤了事，既快还能赶急，因为那些不会的学生还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他讲，直至那些孩子一个个会做了，回去吃饭了，她才喝掉留在锅底的那已经结成板块的拌汤，温温的还算好，大多时已经冰凉了，兑一点热水了事。不过萧老师也怪，吃拌汤竟然培养出了大学生、中专生，五个子女先后都有了工作，接着儿娶女嫁都活得有滋有味。
　　 萧老师的初婚离异不为别的，就因她的顾事业不顾家庭，丈夫决意和她离婚，她带着遗腹子和现在这个丈夫结婚，夫妻两地生活了18年，老伴归来后，仍然没有享受一天别人做好饭他来享受现成的福气，和这个丈夫先生了双儿双女，连遗腹子共五个子女。没过几天轻松日子，老伴先他而去，留下萧老师继续过将就吃喝的日子。
　　 一晃萧老师爬到了八十岁，多年将凑吃喝造成胃的不舒服不算，还兼并拖成大病的心脏病。和萧老师亲如母女的学生很多，但杜莲和老师的相处赛过自己的儿女。杜莲劝萧老师上个支架还能活几年，可萧老师节俭的特别厉害，恨不得一分钱掰开来花，她不舍啊，闺女时不穿的，第一个教师节发的套装，那几年的呢子校服，用了几年的棉花卷，一叠补了袜子头补丁的旧袜子，孩子们穿过的校服，牛仔衣裤，都归类叠的整整齐齐裹在包裹里。
　　 萧老师工龄长，一个月四千多工资，退休后的出门看亲戚看朋友，还捎带捡点塑料瓶和纸箱。隔个十天半月背到废品收购站卖了，不足百元的几张薄纸放在口袋里零用。不买营养品，不穿时薪衣，不取整千的钱，不破整百的钱.......一门心思为儿女攒，攒，攒，最终连生命都搭进去。
　　 且说这一天，萧老师觉得心脏难受，于是连续拨打电话给县委工作的遗腹子大儿子，嘀嘀嘀，没人接，咬牙再打，还是没人接。没奈何打开微信，试图视频聊天，结果响亮的铃声响了足够一分钟，一串字跳出频：“手机不在身边，请稍后再打.......”
　　 萧老师不死心，改语音，依然无人。
　　 萧老师转而给二儿子赵二林打，二林来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妈妈的心脏病习以为常，服点救心丸就行了，可是往常能救命的救心丸今日却失效，面对痛苦百般抓心挠耳的母亲，二林脑子空白着实无措，既没有叫朋友往医院送，也没叫三个小妹快回来，母亲在她面前折腾的到后，弥留的那一刻，母亲最后一声是：“快叫杜莲！”
　　 杜莲得空就来看萧老师，但是今天偏她出去赶会，等到进家门，晚了，萧老师已经告别人世，还在炕上卷曲着身子，那样子似是十分痛苦。
　　 “二林，你妈已经走了，愣着干什么？快通知你大哥和妹妹们来商量丧葬的事了。”二林没主意，半天憋出一句话：“要我们姐妹公摊出钱丧葬吗？”
　　 杜莲气愤了：“你母亲是公家人，有丧葬费，她连她的都花不了，干嘛计较你们公摊，真是的。假使她不挣钱，难道你们不摊钱葬母了？你们不想花钱，我们来！”杜莲的腔棒强硬的很，二林缩着脖子走了，杜莲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生儿养老，屁话！看这两条儿，顶个甚？
　　 瞬间，她用微信招呼了一群萧老师曾经带过的学生，买寿衣买告天纸买孝衫孝帽，分路通知嫁出去的女儿.......
　　 第一天萧老师的家乱成一团，仍然不见赵大林身影，直至第二天中午，萧老师把生命寄希望的遗腹子才出现在家门口。
　　 灵堂里的遗像，和满家的白纸白布白花把他吓了一跳，谁？怎么了？直到看见遗像才震惊大喊：妈——你，倒身大拜，哭成一团。
　　 可恨世上不卖后悔药啊！昨晚大林和朋友到歌厅唱歌，完后到地宫猜拳喝酒，怨地宫的信号不好吧不能，愿自己醉生梦死吧不想。总之酒精浸骨，麻痹意识使他一梦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揉揉眼睛，打了四五个哈欠才看见母亲打给他的十二个电话，四个视频和三个语音聊天。
　　 “生这两条儿有什么用？大林还是县委干部，湿布也不是好湿布。”“二林算什么，就是邻居看不过也会招呼人救命的，唉！”
　　 所有来家里相帮的人对这两个儿子七嘴八舌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日头偏西了，三个女儿呜呜咽咽踏进娘家大门。不敢说大哥什么，却对着窝囊不成器的二哥狂轰乱炸，说“笨死了”“为什么不叫朋友帮忙？”
　　 “你的朋友不来吗？朋友不来难道自己不能背着母亲去医院抢救？”
　　 二林圪蹴在大瓮旮旯，坦言说“母亲在我手臂里痛苦挣扎，我忙着给他喂药喝水，哪有叫朋友的工夫，平常救心丸能救命，谁知这次不灵，怨我什么?你们有孝心，干嘛妈死了才来？”
　　 这就是萧老师的五个子女！尸骨未寒就先吵成一锅粥。
　　 丧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但是一件奇事发生了。两只麻雀并排飞来绕着告天纸盘旋好几圈，绕过灵堂，（灵堂就设在窑洞的外面）双双飞进已经打开天窗萧老师曾经住过的窑洞里。
　　 众人惊奇死了，哪里来的鸟？还是两只。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事情，看着鸟儿进了窑洞，而且还是萧老师住的那一间。
　　 几个年轻人和流鼻涕的半大小子想把鸟儿逮住却不是很容易的事，鸟儿在他们头顶上满家飞旋，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杜莲问：“你们干什么？这样会把灵堂的老人家吵得不得安宁，都出去！”
　　 年轻人和半大小子回嘴说：“逮不住鸟儿就赶走！”
　　 杜莲想起老师身前讲过许多神话故事，什么《丹朱化鸟》、《望帝化鸟》，不由一个激灵，莫非萧老师也化鸟回家？忙张手阻止，脱口说出使众人惊异的话：“不要赶，他们是萧老师和她的前夫变的，不信，你们都别吵闹，静静地看它们要干什么。”
　　 众人果然都信服地屏息静气，这时一只鸟儿找到出口飞走了，另一只扑棱棱地起飞，但不盲目，有目的的落到穿衣柜上，再飞到土炕上，铺盖卷上，穿越过道门，飞到厨房，厨柜，窗台上，电磁灶，而且偏着小脑袋左看右看。
　　 杜莲壮着胆子问问：“你是萧老师吗？棺材下面跪着的是你的大林，你要是萧老师，就飞到他身边。”话音刚落，鸟儿真的飞到大林的肩膀上，又跳到在他手心里，发出叽叽咕咕的鸟语。
　　 大林不信鬼神，正一门心思后悔自己做了终生错事，跪在棺材前羞愤不已，见一只小鸟引来窗外的叽喳声，便抱怨鸟儿也来捣乱，双手合拢，对着鸟儿说：“众人惊着了你，你是不是找不到出去的门口了？我送你出去吧。”握紧鸟的爪子想送它走出屋里。
　　 学生大声阻止：“不要动粗，那是你你妈妈的化身，你要对着她忏悔！”大林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母亲说，但是进门以来众人不停不止的指指点点，使他满肚子悔意无处叙说，于是真的对手里的鸟儿开始絮叨，但是，鸟儿在他手心狠狠啄了他一口，又飞到圪蹴的二林头上蹬了一爪，三个女儿过来喊妈，但是鸟儿看都没回头看自己仨女儿一眼，扬起翅膀准准的从天窗飞走了，谁说它找不到出口？
　　 这时,所有孝子跪在地上，垂头听念祭文，念到萧老师如何艰辛教学培育他的子女时，突然黑云遮没了刚才还白云艳阳的天，风把告天纸扯的像旗帜一样哗啦哗啦，大风过来，掀翻了供桌上的果盘，供品洒满一地，遗像瞬间歪斜，好像在嘲笑什么。大林懂得母亲不原谅他哭得晕厥过去，一场救命又一轮开始........
　　 这故事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真的？
　　 杜莲没说什么，只默默拿出当时的录像证实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