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时，《鸿门宴》这篇课文，在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解中，一场杀机四伏、险象环生的盛大宴会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日后的二三十年间经常津津乐道地谈起它，也知道它的发生地就在距西安不远的临潼附近，可每次都是匆匆而过，从未专门走近过它，真真切切地感受它的厚重与深远。因为，它至于我，既遥远，又神秘——题记
　　
　　 一
　　 今年清明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我驾车和家人一起去了趟鸿门宴遗址，实现了多年来未曾实现的夙愿。
　　 车辆在导航的提示下，沿着宽敞的柏油马路顺三环、经灞桥向临潼方向驶去。
　　 春天的阳光是温暖的，给道路两旁的田野和村庄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盛装，虽然出尽了风头的桃花、杏花、梨花们早已退场，但随之而来的梧桐花、苹果花以及刚刚吐露花蕊的洋槐花们，不失时机的粉墨登场，把个绿油油、鲜嫩嫩、金灿灿的大地点缀得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刚一出城，我的心就醉了。
　　 这是疫情防控后的第一次出城，也是放飞心情的第一次陶醉。
　　 不经寒冬不知道太阳的温暖，不经疫情隔离很难体会自由的幸福。一旦走进了大自然，这春的美景就倍加怡人。
　　 不知不觉中，汽车已驶进了位于临潼区新丰镇鸿门堡村口，沿着一条窄窄的水泥坡路爬行百米，便是鸿门宴遗址的停车场。
　　 不知怎的，心里颇感激动。尽管车辆不多，游人稀少，但门外左侧大石上的隶书大字“鸿门宴遗址”，已经很显眼的昭示着我们，向我们拉开了那场宴会的序幕。
　　 也许是想更全面地了解它，也许是想掩饰一下激动的心情，走下车的我们，并没有急着走进大门，而是站在大门外的广场上环顾四周，看这普普通通的半塬平台是怎样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人间传奇。
　　 然而，这又绝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台。四周独特的沟壑地形和简介牌上的详细介绍，让我惊讶于它的历史必然：南依骊山，北临渭河，山塬横亘，地势险要，雄视关中，既是故都长安之门户，又是东通函关之要冲。在它的前面横着一公里长的峭塬，中间像刀劈似的断为两半，南北洞开，犹如城门，鸿门由此得名。
　　 带着惊叹，我们履行了疫情防控期间的测温和登记。本想请个导游讲解，却因疫情期间暂不提供，只好随着寥寥无几的游人走进大门。
　　
　　 二
　　 完全是一个正方形大院，坐落在足有一千余平方米的半塬上，四周一色的青砖围墙，显示着年代的久远和岁月的沧桑；青砖铺就的地面，点缀着几棵浓荫如盖的古老松柏；栅栏围成的花园，形状不一，大小不等，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空隙，各种绿油油的花草、树木和草坪，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新勃发，香飘四溢。而位于大门不远处的正中间，一个足有2米高、3米长的青砖底座大照壁，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那篇用楷书刻就的黑底白字《鸿门宴》，几乎聚焦了前来观赏的所有人的目光，让我再一次随着司马迁的生花之笔，感受那场惊心动魄的盛大宴会。
　　 秦朝末年，暴政加剧，伐秦无道者风云四起。这其中就有楚国贵族出身的项梁、项羽叔侄和农民出身的刘邦。陈胜吴广起义失败后，项梁扶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作了楚王，刘邦也投靠了项梁。公元前207年，项梁战死，怀王派项羽等去救援被秦军围困的赵国，同时派刘邦领兵攻打函谷关。临行时，怀王与诸将约定，谁先入关者，便封为关中王。
　　 项羽大破秦军后，得知刘邦已攻陷关中，一怒之下攻克了函谷关，直抵新丰鸿门。这时，刘邦部下的左司马曹无伤暗使人对项羽说：“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珠宝尽有之。”项羽闻讯大怒，决定第二天发兵攻打刘邦。
　　 刘邦军师张良分析，不宜和项羽硬拼。刘邦也深知自己的军力不及项羽四十万大军，只得退出咸阳，回师霸上，并把在咸阳所得的一切，原封不动地送到项羽营中，更说愿让项羽称关中王。项羽军师范曾已觉出刘邦必成大器，便命项羽设下“鸿门夜宴”，一心诛除刘邦，但此事为项羽之季父项伯知悉，而项伯素与张良交好，星夜奔霸上见张良，告知羽之谋。
　　 翌日晨，刘邦带张良、樊哙等百余人赴鸿门宴会。席间，范曾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定要让刘邦人头落地，谁知刘邦竟以一跪化解了项羽之怨恨。范曾便再令“项庄舞剑助兴”借机杀死刘邦，可是还是被项伯和樊哙解了围，刘邦终因假借入厕，从小道逃回霸上。
　　 随后，楚汉之战拉开序幕。刘邦在兵力远不及项羽的前提下，以知人善任、采纳雅言和充分发挥部下作用的卓越才能，终于反败为胜，击败项羽，于公元前202年2月28日，统一天下，定都长安，史称西汉。
　　 一场看似已成定局的宴会，就这样在刘邦、项羽、张良、范曾、樊哙等著名人物的演绎下，成为了改变人物命运，改写历史走向的人性之宴、惊险之宴和传奇之宴。而这段起伏曲折、扣人心弦、错综复杂的鸿门宴故事，也成了代代后人传颂、惊叹、演绎、思考的重要话题。正如院内略小的一块石碑上镌刻的八个楷书大字那样：“鸿门一宴，千秋转机”，真是一语中的。
　　
　　 三
　　 带着一种急切的渴盼心情，我们来到了鸿门宴的真正遗址，一个长宽各13米，高3.5米的正方形高台前，十宗铜铸人物雕像，严整地按各自阵营为序分站两侧，仿佛向世人昭示着那场宴会的盛况。
　　 不知怎的，此刻的我，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两千多年前的鸿门帐房，对着刘邦、张良、樊哙、夏侯婴、曹无伤、项羽、范曾、项伯、项庄、陈平这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历史人物，近距离地感知他们，仔细地揣摩他们。尔后，顺着台阶，登上了青砖砌就的鸿门宴遗址高台。
　　 高台中间的正方形青砖底座，插着一根十米高的旗杆，写有“汉”“楚”字样的古色古香旗帜，在春风的吹佛下，哗哗作响。看着这里的每一个方位，抚摸着一块块斑驳陆离的青砖与土块，我像当年的宴会亲历者一样，一个个熟悉的人和我交谈，一句句熟悉的话在耳畔回响，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和自豪感包围着我，温暖着我，让我陷入深深沉思的同时，一些毫无意义的假设接踵而来：如果项伯不给张良通风报信，结果会是怎样？如果刘邦不去参加宴会，结果又会如何？如果项羽听从范曾建议，杀了刘邦，江山岂能不稳？如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成功，何来后患无穷……然而，再多的假设已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我们只能从既成的历史事实中，惊叹世事的瞬息万变，思考应该吸取的历史教训。
　　 在走下鸿门宴高台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年的鸿门宴厅，为何要设在这独一无二的正方形高台上？莫非有着特殊的意义？带着这个问题，我询问了旁边卖工艺品的年轻女老板。她告诉我说：“我是土生土长的鸿门堡人，对情况比较了解。这个高台就是当年的鸿门宴遗址，原来没有砌砖，只是用土夯实的一个台子。项羽宴请刘邦时，用帐篷搭建宴厅。可能是重视这次宴会，也可能是为了防止刘邦等人的逃跑。但不管处于何种原因，令项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宴会台下的那个厕所，成了刘邦逃脱的原因之一！”说完，她指了指旁边石碑上的“汉代厕所遗址”：“你可以过去看看。”
　　 顺着她的指向，我来到了石碑前，一块被木栅栏围起的草坪上，一个两米左右见方的土坑，很规范地被透明玻璃笼罩着，不能近前，只能远远地观看。但从隐约可见的土坑形状，足以辩出它的年代久远和风雨沧桑。
　　 如果说中国历史的前进方向因鸿门宴而改变，那么，这个极平常极普通的厕所，真是功不可没。
　　
　　 四
　　 离开了“汉代厕所遗址”，我们又依次向着东西北三侧的展厅走去。在这里，全方位了解了秦末时期，秦王暴政，宦官当权，民不聊生，群雄揭竿而起，意欲推翻秦王朝统治以及以项羽刘邦为首的义军将领所展开的覆秦逐权的历史背景；了解了项羽、刘邦、范曾、张良、项伯、樊哙等众多著名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历史贡献；了解了那个年代楚汉之争的矛盾冲突和人际关系；了解了陈列在馆内的铁剑、铜镜、汉瓦当等72件文物的珍贵价值；尤其是通过逼真的人物蜡像、古色古香的各种道具以及项庄舞剑的情景展示，真切地感受到了鸿门宴杀机四伏、惊心动魄的紧张气氛。
　　 走出展览馆，在小孙子的嚷嚷声中，我们又来到了战鼓台。看着写有“高祖鼓”和“霸王鼓”牌子的两面大战鼓，不由得和孙子一起拿起鼓槌，重重地擂了起来。隆隆的震天鼓声响彻空中，回荡坡谷，仿佛进军的号令，令人鼓舞，催人奋进。这时，旁边卖摔酒的姑娘赶紧走过来说：“摔一碗酒吧！”我看了看她，不知何意？她又不假思索地背诵起来：“一宴一锤安定天下，一碗摔酒心想事成。”我这才明白她是在招揽生意，便笑了笑，以“回去还要开车”为由拒绝了她，领着孙子离开了战鼓台。至于“一碗摔酒心想事成”之说，虽不敢相信，但从旁边的一堆碎碗片中，却感受到了摔碗酒背后的舍生取义和决绝笃诚，也算是对鸿门宴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吧！
　　 利用妻子仍在四处摄影的机会，我绕到了鸿门宴遗址的围墙外面，进一步观察它的独特地形。
　　 在刚才的出土文物参观中，三块写有“鸿门坂”字样的石刻及资料介绍，让我发现了鸿门宴遗址也叫鸿门坂遗址的说法，尤其是对“坂”与“塬”的字面含义有了更准确的注解。
　　 何为“坂”？两边的坡度和坡长都一样的山坡。
　　 何为“塬”？远观似山，实则顶部几乎为平整的山坡。
　　 而我此时所处的西墙外侧，树木成林，杂草纵深，三十度的斜坡缓慢而下，于沟底又舒缓而上，虽不是很深，但要领兵围攻，实属不易。这就更进一步坐实了“鸿门坂”为塬上一处台地，两侧的天然鸿沟则是绝佳的防护屏障的说法。难怪项羽将此处作为临时指挥部，刘邦也能轻而易举的“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回到霸上。应该与“鸿门坂”这隐蔽而又便捷的天然屏障密切相关。
　　 离开鸿门宴遗址的时候，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虽然那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事件早已过去两千多年，但它于今天的我们，依然有着很现实的启迪作用，那就是：凡成大事者，必当如刘邦那样，能屈能伸，知人善任，采纳雅言，抓住机遇。
　　 这也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吧！
　　
　　 二0二0年四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