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最恨的人(散文)
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二十多年前,我晚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电视。
那时候,电视机还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那个盒子里装着黑白的人像,他们唱啊,跳啊,上演一幕幕悲喜剧。
那时候,我每天七点半准时都会搬张椅子,坐在电视机前,现在还有印象的是看一部叫《秦香莲》的电视剧。
当我看电视时,每每不想让人打扰的。但我的母亲总会过来凑热闹。她拿来大捆大捆的毛线,叫我拴在手上,然后把它们绕成一个圆球,等织毛衣时,只要牵出一根毛线就可以制成一件成衣。
在那多年的岁月里,母亲不知疲惫,织出来的毛衣不知凡几。但也和其他的老物件一样,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踪迹全无。只记得她曾给我织过一件高领毛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一套上去,脖子就痒难受,终于是不愿意再穿了。
我看着电视,手上不情不愿地帮她牵着毛线。有时候我会对她说:“妈,你打这么多毛衣干嘛?又变不出钱。”
她就会说习惯了。在她嫁过给我父亲时,这个家一穷二白,公公坏,老公懒,小姑挑,小叔娇,而最可怕却是婆婆,出了名的“严苛”。
新媳妇嫁过来的头一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为全家备晨炊。二十年前,乡下做饭用的是蜂窝煤。起床洗漱后,用斧子把几块木头砍断,扔在炉子里,浇上一些柴油,划上一根火柴,扔到炉子里,木头腾地一下点燃了,用火钳夹住一块蜂窝煤放在火上,这时候,浓烟滚滚,薰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十几分钟后,浓烟散尽,煤球也燃起来了,再把锅子放在上面做饭。
“你是不知道,你的奶奶很会折腾人。我每天早晨起床,要洗衣做饭炒菜,全家大小的洗脸水都是我伺候。你奶奶房间的尿桶都是我去倒。我在这个家熬了半辈子,什么都看透了。锋锋,你长大要是娶了媳妇,我是不会学你奶奶的样子折磨媳妇的,你放心。”
回忆起往事,母亲的脸上都是痛恨。奶奶的家规严,新媳妇进门,还要学会她的一项绝活——织毛衣。
奶奶的毛衣织得好,针脚细,又不成团,轻便又暖和,在家乡那一带非常著名,以至于她过世多年,那里还有人说:“何文婆婆的毛衣织得真好,能穿几十年,现在外面买的比不上她织的千分之一。”
这项手艺不只是要传给女儿,儿媳妇也是要学的。
我的母亲的长处在于做农活,像拈针引线之类,她做不来。奶奶可不管这些,每天劳作一天下来,母亲还要跟着奶奶一起织毛衣,家里穷,又怕耗费煤油,就在月光下织。有时候,家里人都鼾声滚滚了,他俩还在月光下工作。
这项技能也没有传下来。妹妹活泼好动,根本坐不住,母亲也不像奶奶那样,拿根藤条守在姑姑身边,偷懒,劈头就是一藤条。
至于我老婆,母亲说:“锋锋,何家在这一块,折磨媳妇是出了名的。以后,我可不会逼你老婆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像你奶奶那样,做个恶婆婆。”
我漫不经心地帮母亲牵着线,电视机里播放的是《秦香莲》。
秦香莲是乡下妇女,老公参加科考后就失了踪,她带着孩子,吃尽了千辛万苦来到了汴京,就是想找老公的。哪知老公贪图荣华富贵,已经和当朝公主成婚。
对于抛弃自己的丈夫和咄咄逼人的公主,无奈的秦香莲只得一纸诉状递到开封府包大人手上,请求包大人主持公道,帮她把丈夫找回来。
电视正演到紧张时刻,秦香莲对质陈世美,公主坐上位一声不吭。
母亲偶尔也会停下来瞄瞄电视,她问我:“锋锋,这个女的是谁?你看她的脸,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好人。”
“妈,这是秦香莲,她在家乡照顾婆婆,却被老公抛弃了。是个好人。”
“肯定不是好人,你看她颧骨高,一看就心肠歹毒。俗语说:脸上无肉,做事寡毒。”
“妈,这个是女人是最善良的。”
母亲不屑地哼了一声:“怎么会善良,你看她的脸,是不是和你奶奶很像,那眉毛,简直一模一样。你奶奶那样的人,折磨媳妇,会是好人?这个女的长得像你奶奶,会是好人?”
我看着电视剧中那位以长相甜美,性格温柔著称的女演员,与脑海中奶奶的形象相比较,好像眉角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我不得不服气于母亲那惊人的分辨力了,果然是恨之深,记之切。
走自己的道路,看自己的风景,花开不喜,坦荡为人,叶落不悲,尊重他人,为幸福加油![拳头][拳头][拳头][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