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泪涌，我的娘
　　 在山坡上扯笋子
　　 踩空了脚，从山坡上摔下来
　　 把家乡那片荒芜的土地
　　 摔痛，山谷回声喊“哎哟”
　　 我背着娘，从七八层楼高的山坡
　　 往家走
　　
　　 看见屋，走得哭
　　 上三里，下三里，还有三里
　　 山路弯的弯，窄的窄
　　 有的
　　 还断了，碎了
　　
　　 二
　　
　　 一路上，藏在心底多年的泪
　　 大颗大颗，从山上掉落下来
　　 我望着娘，我在回想——
　　
　　 小时候，生病了
　　 喊一声娘，娘最亲
　　 与我零距离
　　
　　 饥饿了，喊一声娘
　　 口动力三分
　　 娘说过，这是爷爷传下来的秘方
　　
　　 欠学费，喊一声娘
　　 一只老练的手，摸摸鸡屁股
　　 微笑的脸上，我看到了希望
　　
　　 三
　　
　　 如今，我的娘
　　 年迈体瘦，只有一把秧大
　　 年复一年，身子往骨里缩
　　
　　 独一人守住一间土屋
　　 独一人烧着一炉柴火
　　 独一人打顿一个夜晚
　　
　　 沒有一个至亲去喚醒
　　 沒有一个至亲去送饭
　　 沒有一个至亲去问寒
　　
　　 只有一只与娘相依为命的狗崽
　　 常常趴在娘的脚边
　　 一点点，舔干舔净
　　 暮年的疲倦，孤寂与沧桑
　　
　　 四
　　
　　 如今，娘已过花甲之年
　　 每当黄昏缷妆，娘的心眼
　　 比谁都黑得早，要么
　　 坐在火塘边打盹，要么上床熬夜
　　 村庄比娘小的人都外出打工
　　 同龄人也沒有几个，独守空巢
　　 他们是乡村
　　 最后点燃零星的炊烟者
　　 村空上只有几朵白云在飘，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