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情】多赚了一个“年”(小小说)
“不得了,大妮子,侬娘被城管抓起来了。”
“咋啦?”
“听说是占道经营。”
“伊占道经营啥?”
“呃幺幺,电话里讲弗清,侬快点,要出人命嘎!”
“在啥地方?”
“西城河二条街东园菜场外大门。”
“好好,阿拉就到,侬帮着点。”
李大妮搁下电话,对刚到班的副总说声有事,驱车直奔东园菜场而来。
到了菜场,只见老娘与城管说说笑笑,气氛和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看她竹篮里,确有几把青菜等物。这时刚打电话的张婶过来,诉说了来龙去脉。
城管队长见老太女儿来了,上前敬了个礼说:“这位女士,我们看老人家占道卖菜,想劝她进场里卖。可老人家说不是卖菜的,谁和她说话,她就送谁一把菜。看来老人是在家孤寞,出來解闷的。”
“就是,她退休金八千多元,阿拉每月给三千元伙食费,另雇一钟点工烧三顿饭。伊不差钱。”大妮说。
“不差钱,不差钱。”李老太不停地念叨着。
“妈,这大热天,不在空调屋里呆着,跑这做啥?”
“这儿有人,这儿热闹。”
“真是,一大早丟人现眼的。”女儿小声嘟了句。
“啥,阿拉丟人现眼?”
老太一听火了:“侬忙侬的,阿拉与侬,井水不犯河水。”
“呃幺幺,算了算了。”张婶两边劝着太平架。
“阿尔茨海默症。”女儿又小声嘀咕一句。
“侬娘才是阿尔茨海默症。”
女儿笑了,说:“是啊,阿拉娘就是侬呀。”咳,李老太自个儿把自己绕进去了。这娘俩吵架飚上了外语,把劝架的张婶也搞懵了。
李老太原來是教师,育有一男一女。小儿子留洋奥地利,娶了个洋媳妇,三年回不來一趟。大女儿夫妇经营着偌大个厂,整月整天忙的不着家。老头儿沒福,几年前撒手西游,剩下她老骨桩吃穿无虞。儿子每月按时汇一千欧元,顺搭一个电话问候。女儿交三千人民币,外雇一钟点工。锦衣玉食,啥都不愁,就愁孤寞。前年吧还好,有外孙女陪着。现在外孙女上大学住校了,家里夏冬天冷暖气不缺,唯独就缺人气。这不,为了打发时光,老太每天去菜场买几把菜,几撮葱,有买的买,不买的则送。不图钱,图个说说话的乐趣。
晚上,李大妮对丈夫郁郁地说,老娘可能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了,明天带去医院看病。
医生办公室,大夫笑容可掬,满面春风,和声细语问:“老太,你现在和我说的话都记录在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李老太点了点头。
“老太,今年多大岁数?”
“三十八。”
啊,大夫惊愕:“请再说一遍。”
“三十八,公制。”
噢,大夫笑了:“七十六岁啊。”
“0K。”老太愣冒出个英语单词。
“请问,妈妈的妈妈是谁?”
“妈妈。”
“再请问,一斤棉絮重还是一斤铁重?”
“棉絮重。”
大夫噢了一声,然后低头认真工整地在病历上记录下来。
接着,大夫将老太女儿叫到一边,神情严肃庄重地说,三个问题答错二个半,老太是典型的阿尔茨海默症。必须立即住院治疗,否则发展下去会成为重型痴呆症,后果堪虞,后果堪虞啊!大有不立即住下治疗,就随时有不测之意。
大妮夫妇俩一听惊吓不小,当即办了入住手续,住进了该院最贵的高等级病房。
听说李老太生病住院,来看望的亲朋旧友络绎不绝。有送红包的,也有只拎几斤水果的,李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来者一律每人一个五百元的大红包奉送,带小孩来的另加。
小儿子一家三口乘飞机赶回来了,老太太更是抱着洋孙子,一口一个哈罗,0k。一会又是泰语:萨瓦迪卡。一会又冒出句韩语:阿尼哈撒哟。唉,会三国语的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太。
外孙女來看望外婆,因医生是同学父亲,无意中翻看了病历中的对话。问外婆,这一斤棉絮和一斤铁,咋就棉絮重呢?傻孩子,她又沒问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的比重。我答的是在外面下着雨的情况下,当然棉絮重了。再说,我问你妈妈的妈妈是你什么人,你答外婆,是对的。可他问妈妈的妈妈是谁,当然还是妈妈。角度,角度。嘿,这叫问题的契入点。老太一脸严肃地说。外孙女抱着老太的头,笑得像一团花。
“奶奶,我知你的契入角度在哪了。你的契入角度啊,堆在钱垛里不是福,有人陪你说说笑笑才是真享福。”
“耶希。”老太双手高举,打了个v型手势。
说说笑笑,二星期后老太大愈。欢欢喜喜,开开心心花了几万元。
临出医院大门,老太回头望着医院,深情地说,今年赚着多过了个年。
一步一回头,大有念念不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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