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份不久，就是母亲节了，今年母亲节儿子准备送给我一部新手机，他前几天就下了单，我无意中听见他跟媳妇说的。可我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以前每到母亲节我也会给住在乡下的母亲买件衣服寄点钱表示慰问，可是如今不用了，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竟然掉下几滴泪水。
　　 母亲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退休以后跟父亲一起住在太行山老家的那些年。那几年家乡的人们还没有脱贫，母亲和父亲带着退休金住在村里，成了村里的有钱人，那时候我也坚持每月给母亲寄生活费，母亲手里从不缺少现金。但是每次我回家总是看见母亲和村里的乡亲们一样穿着破旧的衣服。我不禁问道：“我给您寄回来的新衣服呢？您不拿出来穿上，难道是准备下崽儿吗？”母亲说：“你表嫂结婚的时候没有新衣服穿，我送给她了，那个样子太时兴，我穿上不好看。”或者说：“你小姑姑出嫁，我随礼了。”我说：“怎么不好看，我们那儿的退休老太太都穿这样的。表嫂结婚穿这样的衣服，才是不好看呢。”母亲说：“你懂啥，乡下姑娘出嫁，有新衣服穿就挺好了，她穿上高兴，我心里也快乐。”我真是无语了，母亲所说的表嫂都不是什么亲戚，就是一个村里的乡亲，论血缘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小姑姑也是早已经出了五服的姑姑，并不是真正的亲戚。
　　 于是，我对母亲说：“以后，我每年寄一些衣服来给你，款式新颖点的，你专门送给她们穿，老太太样式的，留给自己穿。”母亲说：“那感情好，秀娃，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总是买新衣服穿，替换下来的旧衣服都还没有破，你挑选些好一点的，寄回来，我送给村里的贫困户。”我听了笑笑说：“服了您，老妈，你不是退休回来养老了，您是来扶贫了。”母亲假装生气地说：“扶贫有什么不好的，都像你们只顾自己脱贫致富了，不顾乡亲们还在受苦受穷，那就好吗？”
　　 父亲接过话茬说：“你妈呀，就是没文化，她要是能多读点书，那准是一个好干部，扶贫工作那是全心全意，你寄回来的钱，都叫他资助了村里的贫困学生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总是千方百计地催我多寄钱回家，原来是为了她的“扶贫工作”啊！说句实在话，扶贫攻坚工作村里有村委会主任，县里有县长等一批干部，怎么也轮不到退休的铁路工人和家属啊！
　　 听父亲说，父亲的退休金和母亲打工时候挣的钱，以及我寄回家的钱都归母亲管理，母亲是家里的财政部长。她听说乡亲们谁家孩子上学没钱，就会主动借钱给人家；谁家孩子有病了，她就帮助人家支付药费……至于对方有没有能力归还，她并不在意。据父亲说，很多乡亲不是不还，而是还不起，就这样母亲借出去的钱多数是打了水漂。我说：“老妈这是为什么啊？人家不说她傻吗？”父亲说：“你不了解你妈，她从小是个孤儿，都是靠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施舍，她才长大成人，后来跟着我成了铁路家属，在家属工厂打工。所以她感恩所有的父老乡亲，能帮助乡亲们，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快乐。”
　　 回到烟台以后，我收拾了一些七八成新的衣服，还有几条新床单，单位发的花色比较难看，我不喜欢，一直在箱子底压着，这次都给母亲寄回去了，母亲收到以后，根据乡亲们的家境，都捐给了贫困户。父亲说：“你妈给乡亲们分发衣物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好像自己是村里的干部一样。”母亲笑着说：“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是一个孤儿，是乡亲们不嫌弃我，我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如今我有钱了，可以帮助乡亲们了，这是上帝对我的眷顾。”
　　 前些日子，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是我们村出去的大学生，现在县文联工作，聊起我母亲，她说：“那个老太太，我知道，小时候听妈妈爸爸叫她‘白胖子嫂嫂’，听说家里很有钱。我妈妈总是去她家借钱。”白胖子在我们家乡的土语中是财主，或有钱人的代称。可见，母亲的慷慨大方给乡亲们造成了错觉，其实母亲实在算不上有钱人，他只是“在自己还不富裕的时候，还会帮助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人。”
　　 如今，母亲去世了，临近去世之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村里的狗剩子他爹死了，他娘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生活实在困难，你必须答应我，每年给他们三个孩子交学费，叫他们好好读书，狗剩子也喜欢写作文，是个好孩子。”说完这句话，母亲就咽气了。我从此开始资助他们三个孩子读书，这其中是为了履行母亲的遗嘱，也是为了母亲在天国能快乐。如今乡亲们还记得她，母亲居住过的农家小院没有人住了，乡亲们时常去打扫院子里的灰尘和杂草，还有人浇院子里的树。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怀念我的母亲。这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了母亲的报恩思想，理解了母亲的故乡情怀，理解了母亲的快乐！
　　 当我写完这篇散文，就要搁笔的时候，门铃响了，是快递公司的业务员来送快递来了，那是儿子给我买的手机到了，华为牌的，我很喜欢。儿子给我换上手机卡，装配上软件和所有的配置。还帮助我把微信通讯簿收藏进去。我问：“儿子，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我现在有钱。”儿子说：“老妈，母亲节快到了，这就算我送给你的母亲节礼物吧。”于是我突然想起，我的笔记本电脑也是那年儿子送的母亲节礼物，我的上一款手机也是儿子送的母亲节礼物，我的电子书也是儿子送的……
　　 我说：“谢谢你，儿子，你每年母亲节都送给我礼物，而我不是一个会攒钱的妈妈，我有钱都资助了那些爱好文学的文艺青年了。没有给你攒下什么钱。”
　　 儿子说：“母亲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就好像姥姥当年的快乐，就是你的快乐一样。”
　　 我默默地说：“那句话有道理啊，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天国里的母亲啊，我终于理解了您的快乐。”
　　 去年母亲节的时候，我们去给母亲的墓碑献花，当我们走近墓地的时候，看见有人已经来过了，那里已经有一束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