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最柔暖地在我最柔软的心上。谢谢你，心儿君。上几世我一定修得好，才能这样地与你相遇，这般可爱这般美好的你，这一世，是我的孩子。
　　
　　 一
　　 很仔细地想，在很多的岁月里，对你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妈妈很爱你！”
　　 最初说这句话时，是你小婴儿时，给你喂奶的时候。看着你凝脂般的小脸，可爱的小鼻子，花儿般的小嘴唇，情不自禁地说，“妈妈很爱你。”你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黑黑的小眼眸澄澈，清亮，把我也看得透亮了。
　　 我们就这样深深地注视着。
　　 想起“泓”，是深的，不可测的；广的，看不到边的。
　　 我是你眼里的全部，你的小心灵所能碰触的全部；你是我的全部，全部的我，全部的我的心。
　　 “心儿”“小心儿”，于是就这样叫出了。
　　 我想是不是很多孩子的小名都是这样的由来，没有去构想，没有去推敲，不经意间就在一个静谧详和的时分由心而生，然后在一个温暖的呼吸间芬芳而来了。
　　 “小心儿”“小心儿”，你的小嘴吮吸着，柔柔的，润润的，一种不可名状的、无法言喻的、奇妙的、美妙的感觉穿透了我的心。和煦的阳光静静地洒落着无限的温存。心中满溢着爱，满是对生命深深的感激。每每这样的时分，总是忍不住情不自禁地说：“孩子，妈妈很爱你！”
　　 说着这句话，你一天天长大了。
　　 “妈妈很爱你！”你会笑了，静静地对我笑着。
　　 “妈妈很爱你！”你甜美地笑着，把啃着的小拳头从嘴边拿开，反复地对我发着一个长长的单音，“哦——哦——”
　　 “妈妈很爱你！”你笑出声来，小手有力地挥舞着，小脚在我膝上欢快地跳着，不停地让气流转动着口水，吹动着嘴唇，“er——r——”“bu——bu——”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予我最愉悦的爱的回应。
　　 我想起那个秋天的清晨。脸上有点点凉意，我醒了。睁开眼，你就在我眼前，笑眯眯地看着我。淡淡的晨光中，你的笑好甜美。你鹅黄色的小上衣好柔和。你什么时候醒的呢？又什么时候爬到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我呢？你又看了我多久呢？然后，口水流出来了，流到我脸上，正是我感觉到的清凉。你那时快出牙了，口水沥拉的，好可爱，好可爱。你那时还不会说话，就会发一些单个的音，但那时，吚吚呀呀的你好宁静。在那个静静的清晨，你那么深深地让我感受着，你深深的，爱的表达。
　　 晨光中，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们微笑着，静静地相视。我切切地感觉着你的呼吸，轻轻的，柔柔的，你感觉着什么呢，我小小的，小小的孩子？你那么深深地，深深地看我？晨光中，你润润的小嘴，晶亮的口水，我一生一世念怀的，你馨香的甜美。
　　
　　 二
　　 “妈妈很爱你！”
　　 “妈妈很爱你！”你跟着我说。
　　 我指着我，“我是你的妈妈”；又指着你，“你是我的宝宝”；然后，指指我又指指你，“妈妈爱宝宝”。你歪着头想了一会，指着自己，“我是你的妈妈”；又指着我，“你是我的宝宝”；然后指指你又指指我，“妈妈爱宝宝”。
　　 我大笑，你也跟着笑了。
　　 “不对不对，你要这样说：你是我的妈妈，我是你的宝宝。”我指指你又指指我。刚说完就忍不住笑起来，我怎能指着你说，“你是我的妈妈呢？”
　　 想了想，我就指着我“你是我的妈妈”，你看着我，小手指着自己“你是我的妈妈”。
　　 大笑。
　　 又想。我拉着你的小手指着我“你是”，又拉着你的小手指着你“我的”，然后把你的小手放下“妈妈”。这回你好象懂了，小手指着我说“你是”，又指着你说“我的”，然后放下小手说“妈妈”。
　　 “对了对了，我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的宝宝”我指指我又指指你，高兴地说。
　　 “我是你的妈妈！”你小手指着我，很肯定地大声说。
　　 哈，绕了半天，笑了半天，我还是没能让你分清“你”和“我”。
　　
　　 三
　　 想起我第一次打你。
　　 你把桌上所有的书摞成一沓，踩着这沓书往书柜上爬，我及时发现了。你诚恳地接受了我严肃的批评，然后从桌上挪到椅子上，慢慢下来，到你房间去玩了。午饭快好了，我去叫你。你不在。每个房间都不在。急。叫你，没回应。又叫，再叫，大声地叫……“妈妈，我在这！”哦，天籁般的回声！我的泪都要出来了！奔向书房，“妈妈，我在这呢！”你蜷着小身子侧躺在书柜最上面的一层，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屏住呼吸把你抱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虚脱的感觉。
　　 你还朝我笑！我顺手拿起尺子就打你屁股。打了好多下。尺子断了，扔下尺，“错没错？”“错了”“以后怎样？”“听妈妈的话了”。你抽抽答答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眼神，大声地，“不要这样看着我”，然后责令你把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捡起来递给我，我一言不发地放好后，转身去厨房了。很难受，把水弄得哗哗地响，始无前例的烦躁和沮丧。
　　 过了一会，你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门口。我装没看见，因为我的情绪还没调整好。你一直站着，不敢跟我说话。我一直背对着你。后来你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来引起我的注意，我依然不动声色。然后你去拉餐椅了，我听着声音，是拉了两把出来。沉住气细听，只听得你又把椅子推进去了。安静了一会，又是拉的声音，然后是推……反反复复地弄着，很执着地弄着。我忍不住笑，使劲憋着不出声。“我看见妈妈笑了！”你欢呼。压根就没想到你一直在窥视我。原来我们都在“静观其变”！我笑着回头，“冰释前嫌了！”
　　 “你太小了，很多危险根本意识不到……”你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我释然了些，第一次武力征服还是可圈可点。正准备为我和风细雨的循循善诱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时，你突然问，“妈妈，他为什么要打你？”我崩溃了。弄了半天，我在干什么？我又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我知道你要表达的是“妈妈，你为什么要打我？”是啊，我为什么要打你？因为没找到你我的焦灼？听到你的回应时我的焦灼已不在了，差点喜极而泣了，因为你没听我的话？不就是我的说法不足以让你重视吗？因为爬书柜？危险吗？是的，但那么高，你爬上去了，安全地享受着你征服的快乐，你的快乐有错吗？
　　 我发现，我打你，完全是基于我的感受，我就那么在乎我的感受吗？当有人触犯我们时，我们又何曾会动干戈？向来，我们对出手打人的一方总是斥之，今天，谁来斥我？况且我打的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心和还手之力的，有时还分不清“你”“我”“他”，“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完完全全地信赖我、依赖我的，我小小的、柔柔的、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是的，你是上天赐予我的，但同时你是自由的，独立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听我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遵从我的想法？我不是一直都觉得我的想法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局限，一直都在尽可能地彼此尊重，尽可能地给予对方一片自由挥洒的天空吗？
　　 ……
　　 晚上给你洗澡时，你的小屁股上是一道一道的痕。
　　 “阳光真好，小松鼠从洞里探出头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咦，那是什么？黄黄的，一头大一头小。原来是个梨子。小松鼠把梨子扛回家，用刀切成两半。小松鼠吃了半个，把剩下的半个做成了一把小提琴。它坐在松树上快乐地拉着，带着清香味的音乐飘啊，飘啊，飘得好远，整个森林都香起来了……”听着《梨子提琴》的故事，你静静地睡着了，恬静的小脸上找不到一丝与“打”有关的记忆。你的小手依然握在我的手里。在你的感觉里，妈妈的手有百分百的安全感，百分百的可信赖，百分百的幸福和温暖。对不起，我亲爱的孩子，我错了，多么愚蠢的错，配不上你这般圣洁美好的相待。
　　 第二天，早上，阳光一点点照进来，你在阳台上追逐着阳光。“妈妈！我在和阳光玩耍！”你反复把小手掌朝着阳光，是在捧阳光吗？我想是的。不一会你提着装积木的那个小桶朝我跑来，“妈妈！我装了一桶阳光送给你！”
　　 多美好啊，我的小心儿，在接下来的一个夏天，当雨点刚到地面，你提着这个小桶，一边欢快地向外冲一边说，“妈妈，我们去捉雨！”
　　
　　 四
　　 小心儿上幼儿园了。
　　 九月的一天，热辣辣的，我接你时准备了太阳帽。你一见到我就问，“妈妈，我什么时候长成男人？”我想了想说，“你已经是男人了”“那我戴着太阳帽是什么？”“阳光贝贝”我不假思索地说。“不对！是阳光男人！”“阳光男人感觉有点不阳光，叫阳光男孩吧！”“妈妈蹲下！妈妈蹲下！”你拽着我，我好奇地蹲下看着你，你把帽子摘下忽地戴我头上“噢！我是魔法师！我把妈妈变成阳光女孩啦！”
　　 那个春节回故乡，年初三，我们去爬东山。外公牵着你在前面。“外公，我们两个谁高？”“再上几级台阶你就比外公高了”“外公放手！你们都别动！”你奋力上了好几级台阶，笑眯眯地回头，“噢，我长高了！你们都长小了！”……的确，“小”也是需要成长的，譬如从世故老成回归到淳朴简单。
　　 一个午后，你在路旁的花丛前忽伫足不语，良久惊喜地，“妈妈，你看，花儿张着小嘴巴……”蓝天下，轻风拂，云儿飘，你说，“妈妈，我们睡在云上去吃棉花糖”……
　　 一个夜晚，我们在外面。突然你说，“妈妈，快点，我们超过月亮吧！”我一下子想起夸父追日的传说，但我无法想象，在你澄澈的眸子里，在你小小的心灵中，究竟还有多少我知道和不知道的，想到和想不到的美妙？
　　
　　 五
　　 “小心儿，今晚要好好睡，妈妈太困了。”
　　 “妈妈为什么会困？”
　　 “你这些天经常踢被子，妈妈每晚都要起来好多次给你盖被子，你睡不好，妈妈也睡不好”
　　 “妈妈，为什么我睡不好你也睡不好？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踢被子？”
　　 “我们是连在一起的。”
　　 “是不是象小火车那样连在一起？”
　　 “是”
　　 “那爸爸妈妈和我我们三个就是一辆小火车了。”
　　 “心儿说得太好了”，我用额头顶了顶你的额头，“小家伙，你太可爱了。”
　　 你笑得象朵小花儿，“妈妈，鼻尖也碰一下。”
　　 我低头，“碰一下，噢，妈妈嗅到小香儿的味道了。”
　　 空气中满是甜柔的气息。
　　 “小心儿晚安，小香儿晚安，妈妈爱小心儿，爱小香儿。”
　　 “香妈妈晚安，心儿爱香妈妈。”
　　 ……
　　 不几日，到海埂大坝看红嘴鸥。鸥戏坝南。观毕朝北，是别样的风景。很多人在放风筝，离我们最近的是一个低飞的“奥特曼”，是个小朋友在放。你看了好一阵，说，“妈妈，我们也买个放放嘛！”
　　 “坚决不买”。我的意思是坚决不买“奥特曼”样子的，但表述不够清楚。我不喜欢奥特曼。我告诉过你，虽然奥特曼随处可见，但我们不看奥特曼的故事，不好。太多的经典值得我们去看，这一世，我们都看不完。
　　 “妈妈，我坚决想放风筝你坚决不买，我们的小火车断了，你说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怎么办？要不你把风筝忘了，我们的小火车就连在一起了。”
　　 “不行不行，我忘不掉！”
　　 “妈妈以前和你说过有些事执着了会不快乐，忘了吧！”
　　 “妈妈，现在我要执着地记住风筝才会快乐。”你说完眼泪就掉出来了。
　　 我蹲下，拉着你的小手，“笑！对妈妈笑！笑得开心我们就去买风筝！但不买奥特曼！”
　　 你“哈哈”了两下，只有笑声没有笑意，我说不行，不是发自内心的，重笑。你笑到第三次的时候，真的笑起来了。我笑了，你很认真地说，“妈妈，我们买坦克风筝！把奥特曼打下来！”
　　 不好的，我们就不要，要将它“打下来”。可爱的小心儿。我仔细地想，不去论妈妈的认为对与否，在你那时的认知里，无论你从哪感知到的，只要你感知到那是不好的，我们就不要。摒弃。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正义感，是义也是理。我想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想起“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我感受到小心儿是男子汉。
　　 是的，小心儿是男子汉。小心儿还会照顾妈妈。你告诉过我，“爸爸说了我们男人要照顾女人……”有时我们意见不一致时，你说，“我听妈妈的，爸爸说了我们男人要让着女人……”
　　 “我们男人要照顾女人，我们男人要让着女人”，我一直记着的，亲爱的小心儿。很多年来，我一直被这样地温暖着，被这样地宠着。小心儿宠我，小心儿的爸爸宠我，小心儿的外公宠我，小心儿见过的，未见过的亲人，都宠着我。我和小心儿的爷爷，在一起的时间好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老人家，予我那么多泪水长流的幸福和感动……小心儿要记住，当我和小心儿的爸爸在一起，两个人、两个家庭、两个家族就有了关联，成百上千、上万的人都有了关联，往上追溯，往后延续，“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普天之下，我们有很多很多的亲人。我们都要彼此相爱。我知道，我们的小心儿长大了，也必有这样的责任和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