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舅妈的一生(随笔)
那天同妈闲聊,妈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听罢,我的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楚!故事的主人公是大舅妈,她已经离世近十年,但是她的故事我依然想讲给大家听。
那就让我先从家庭成员说起,大舅是姥爷同前姥姥生的孩子,前姥姥病故后,我的姥姥过了门,妈妈是姥姥生的最小一个,所以舅妈过门时妈妈也没有丝毫印象,妈妈说,她连大舅的模样都不知道。大舅和舅妈结婚后夫妻恩爱,但好景不长,结婚一年后,大舅得了肺病撒手人寰,当时舅妈刚二十出头,娘家人打算把她接回去,毕竟太年轻,正在舅妈愁肠百转之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小家伙正在自己的腹中蠢蠢欲动,她掩面而泣,说不出是喜是悲……
结果可想而知,舅妈最终留下来,姥爷感激万分,毕竟给大舅留下一个根,但是惹恼了娘家人,他们临走时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有福你自己享,有难你自己扛!’从此杳无音信。
妈说,那时的自己正蹒跚学步,每次吃饭时,姥姥都会抓住妈妈,生怕年幼的妈妈不小心撞到舅妈,因为她肚子里可怀着徐家的宝贝呢!
十月怀胎,舅妈终于顺产一个男婴,那时姥爷高兴至极,呼来左邻右舍吃喜面,家人对舅妈更加体贴,这时舅妈已渐渐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一个人虽然生活凄苦,但是婆家人们都高看一眼,对旧时代的女人来说也不过如此,所以生活还算安稳。
听妈妈说舅妈喜欢唱戏,所以她加入了村里的戏班,戏班经常去邻村表演,那时舅妈就会带着稍大一些的母亲走街串巷,那段快乐的时光在妈妈的记忆中尤为深刻,舅妈是个性情率真的女人,到谁家也不拘谨,想做饭就做,想说啥就如机关枪扫射一样,但说话难免犀利,人们也不跟她计较,毕竟都知道她心中的苦!
舅妈有个不良嗜好,酷爱抽烟,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捻上一根烟,盘着腿坐在炕头‘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偶尔也会因抽得急呛上一口,立马涕泪泗流,后来舅妈得了气管炎,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深夜尤为清晰!也许,一个寂寞的女人,在长夜难眠之时,只有以烟为伴,那飘袅的烟雾给她丝毫的慰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跑远,转眼,舅妈的儿子结婚了,再后来,舅妈也当上了奶奶,她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如今,她犹如一棵表皮粗糙、风雨无畏的大树,根须坚固,绿荫如盖,时时庇护着自己的子孙!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她最小的孙子在放学的路上被拖拉机轧死了,消息如长了翅膀很快传到家里,舅妈家的天塌了,她孱弱的、不声不响地躲进屋里……
随着时间推移,生命的小舟终于在惊涛骇浪之后趋于平稳,那时我回娘家偶尔也会看到舅妈,她清瘦、驼背,满脸沧桑!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几年后舅妈的儿子醉酒驾摩托车也出了车祸,听到噩耗的舅妈就好像突然被人抽去了筋骨,瘫软在地,从此以后,她就像秋风下的枯草,日益衰败,儿子一直是她心中的那盏灯,如今灯灭了,那黑暗、孤独犹如凶猛的怪兽围绕过来,狠狠地吞噬、撕咬着她,她的心已被它们撕扯得四分五裂、千疮百孔,那汩汩的鲜血从伤口流出,她已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她挺着、扛着、依旧生活着,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那天她不小心摔折了髋骨,从此,舅妈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卧床期间,舅妈绝食,也拒绝治疗,她很快就如一具骷髅僵卧在炕上,那被单下的身体也单薄得像一片枯叶,一阵风就可以吹走,妈妈听到消息跑去看她,那时的舅妈已不成人形,她面色惨淡地说:“我要走了,我要带着儿子去找他的爸爸,他们爷俩没见过面啊,我不去他们别再走散了……”接着,舅妈伸出那皮包骨的手,指向一个带锁的小木盒,从枕下掏出钥匙,示意妈妈去打开,这时家里人都好奇地猜测着,这个从未让人看过的盒子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是存折?遗嘱?抑或是首饰?这时妈妈‘啪’地一声打开盒子,盒子里异常整洁,一尘不染,只有一个用白色手绢包裹的物件,妈妈小心翼翼地拿到床头,一层层地打开,全屋人瞬间惊呆了!里面竟然只有一张一寸的发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俊朗挺拔的年轻人,无人知道他是谁!这时,舅妈含糊不清地说‘这是他爸爸!’此时屋里鸦雀无声,一股悲伤的气氛氤氲开来!妈妈拿起照片细细端详,棱角分明的脸,乌黑浓密的头发,温和澄澈的眼睛,这就是妈妈素未谋面的大哥?!妈妈禁不住泪流满面……
几天后舅妈无声无息地走了,那晚她是攥着照片走的,真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就是舅妈的一生,让人想起心里隐隐作痛的女人,谁能相信她竟然同照片过了一辈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句承诺、一张照片、一段记忆,就可以用一生去守护,这样的深情难道不惊天地、泣鬼神吗?我想,如今在天堂的舅妈一定生活得很幸福,他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