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走进大观园(散文)
雨丝飘渺,天空阴沉着,东公馆的五彩牌楼,在一片低矮的建筑中鹤立鸡群,格外耀眼。
走进牌楼,走过西式五光十色的石雕大门,我仿佛来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观园。园子里的墙壁上、门楼上的砖雕,房檐上、门框上、隔板上,扶手上的木雕都富丽堂皇,让人惊叹不已。
东公馆呈田字形,占地两百多亩,坐落在甘肃省临夏市城东,是原国民党第四十军副司令马步青的府邸。府邸里不仅有四合院,厨房院,车马院,卫兵院。还有通天楼,观花楼、果园,菜园,水磨,女子学校。确切地说,它更像一个庄园。
我生长在长安,从年轻时就对兰州以西的地域很是向往,可几十年来,却一直没能走近过。去年初夏,借着甘南之行,我第一次走进了兰州,又走进了临夏。参观东公馆,是这次行程中赠送的景点。对这个景点,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认为也像往常一样,是导游为完成任务罢了。所以下车时,我连雨伞都没拿,双手抱着头跑了进去,想看一眼就出来。哪曾想,一走进去,我就被震撼,被吸引住了。
一进正门,过庭影壁上的砖雕就吸引了我。这幅山水砖雕,气度不凡,占据了整个墙面。砖雕纹路清晰,立体感强,是民间砖雕艺人绽成元与徒弟们创作的。图上云朵缭绕,山峰巍峨连绵,河水奔流不息,岸上还有树木花草。图的两边各有一副对联,左联是:气度雍容开祀业宏基巍然簪缨门第。右联是:节麾焜耀备严疆重寄允矣磊落雄才。马步青在夸耀先祖立下的功绩,也在夸耀自己。
马步青是临夏当地人,回族,是军阀马麒之子,马步芳的兄长。他从年轻时就跟随父亲加入了宁海军,后依靠家族势力逐步强大起来。到了二十世纪中叶,马步青与马步芳、马鸿逵压倒宗教势力,雄霸临夏,影响了整个西北政治军事多达半个世纪。
马家军的官员,多为父死子继的世袭制,在维护共同利益时,都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在牵扯到个人权财时,又相互猜忌,勾心斗角,即使兄弟父子也各不相让。二十世纪中,马步青就被马步芳挤出了政坛,影响力逐渐变弱。这座大观园,就是那个时候建的。
站在过庭里,能看见东西门上的牡丹花瓶。这两个门,就是双品富贵门。一踏进门,就踏入了二品官宦人家。花瓶是仿景泰蓝的,牡丹花是雕刻与镂空相结合的,洋气,大方,细腻逼真,富贵逼人,让人叹为观止。这种砖雕,我在婺源篁岭上见过,却没这儿的精致漂亮,让人赏心悦目。
走进东边的富贵门,是一个宽阔的四合院。烟雨蒙蒙中,走道两边树木苍翠,洁净,一座黄色的高楼矗立在院子北边,富丽堂皇的。这座三层五间大楼,就是通天楼,也是大观园里最高的楼。通天楼的两边是二层的转脚楼,东边,西边,南边都是旧式厅堂。
高楼的主要房间、东西南厅房上都刻着牡丹,石榴,及各种花卉。房屋的屋檐上,门窗上,走廊的栏杆上,都刻着细小的花纹。过庭屋檐上还有一对麒麟,更是活灵活现。
出了院子,走进西边的富贵门,我来到了观花楼,楼上是个四周敞开的大厅,边上有围栏。可以想象出,院子里曾是一个大花园。一到春暖花开时,小姐太太们涂脂抹粉,穿着绫罗绸缎,摇着小扇,站或坐在围栏里,嗅着花香,品着香茗,赏着五彩缤纷的花朵,那是何等的惬意?
这座大观园,1938年动工,历时八年建成,用了六十多万块砖,一千多斤颜料,十多两黄金,相当的奢侈。精雕细刻的189副砖雕,都是绽成元和弟子的杰作。当时,马步青在官场上失意,也许是想借着建豪宅来改变官运吧。可事与愿违,新宅建好后,他只住了四年,就迎来了解放大军,便急忙带着家眷逃到了西宁。没过多久,他又从西宁逃到了重庆,最终从重庆逃到了台湾。一直到去世,马步青也没回过东公馆。他精心设计,耗资巨大的大观园,只好供人观赏了。
一步步的逃亡,是马步青对故土的难舍难离。可当时大势已去,乾坤无法扭转,他只好漂泊而去了。离世前,他一定为不能魂归故里而遗憾过,也一定对东公馆念念不忘过。可他没想到,在无意间,为我国砖雕艺术下留下了一座宝贵的大观园。
如今,七十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了。这些砖雕、木雕与石刻历经了岁月的磨砺,依然纹路清晰,栩栩如生,马步青却做了故人。
凡是有生命的物体,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亡。权力与财富,是马步青终其一生的追求,可到头来,一文也没带走。权钱是身外之物,只会助长人的贪欲,迷失自我……
走出东公馆时,我衣服淋湿了,头发也贴在了脑门上,却收获满满,感悟多多,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