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田灵并排坐着。一扭头就能数得清她脸上有几颗雀斑。圆胖的脸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一口标准的家乡话，让人听得很吃力。我纳闷，比我还小的年龄，怎么就不会说普通话呢？
　　 她端着我的左手看手相。说了一些与我完全不符或相近的一些事情，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追问对否。
　　 “我的胃口很好，妇科也很正常，脾肾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她又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告知这是玄易经，你不懂。的确，我不懂，让她解释什么是玄易经。她顿了顿，眼睛像得了眼病似地使劲眨巴眨巴后，用很浓的方言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最后一句：“玄易经，你不懂。”
　　 我们旅游团42人，大家都图了便宜。宣传单上写着北京四日游，一百二十元必须消费。行车路线挺诱人，颐和园、故宫、鸟巢等。不傻的人都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虽然单上没有写上购物点，但肯定是以购物为主，游玩为辅。这点小钱，连来回路费都不够，能在北京街头走一走也是值得的。至于购物，看看再说，看中的商品如果在心理承受的范围之内，也可考虑。
　　 北京十三陵附近的院子，如果没有旅行社带队，自由行绝不会来的。院内有个大大的珠宝店。柜台内的地上，柜台上摆满了玉枕，玉垫。几十个人把整个柜台围了一圈，大家都在装模作样地摸着，拿在手上往胳膊上，脸上蹭着，感觉着玉枕带给皮肤的清凉。
　　 田灵拿着玉枕往脖子上靠，她微闭着眼睛，全然不顾摩肩接踵的人们与嘈杂的声音。
　　 “怎么样？玉枕好吗？”我碰碰她。
　　 “好，好。”她把头点得像小鸡嘬米。
　　 游客可以不买，但不能阻扰他人的购买。田灵是一个人报名参团的，没有熟人可以商量，全靠自己来判断珠宝店内的东西可买或不可买。
　　 一个小时之后，大家集合上车。嘻嘻哈哈的人群，讨论着玉器的真假，好坏，全然没有注意到导游拉长的黑脸。田灵手提着一个袋子上车，她回家可以枕着玉枕睡觉了。恍惚间，眼前出现慈禧老佛爷睡在玉枕之上的模样，北京皇宫内的宝贝，一不留神，一粒玉石就被镶嵌在田灵买来的玉枕内，如果是那样，也不枉花这280元。
　　
　　 二
　　 水晶店内依然人满为患，各团包柜，柜台内有水晶眼镜、水晶项链、水晶球等。水晶球内有血丝样纹路，晶莹剔透，让人爱不释手。看看价格，小至几百，大则上千。
　　 田灵把脖子上自己戴的水晶项链和手上的水晶手链伸到营业员的眼前。人家自然说她的项链与手链不好，无法跟本店的水晶类饰品相比。她也不生气，依然和颜悦色：“我这项链十元，手链十元，一共二十元。”
　　 营业员只顾着做生意，只顾着你买不买东西，无心也无时间陪你聊天。
　　 田灵手捧着中等水晶球，把眼睛贴在球上。另一边，我看见血丝样的亮点里有黑白分明的，有些夸张的眼球在不停地转动着。她对水晶有特殊的爱好，三条水晶项链，来回不停地试戴着，让旁边的人做着对比。二十分钟左右，她拿出手机，翻开微信支付，往二维码上一扫，两条水晶项链，一个水晶球，千元人民币被扫进了商家的口袋。
　　 珍珠店内。珍珠颗粒圆润饱满，有一定的硬度才可以收集在一起，串起做成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珍珠项链或手链。一个贝壳里有硬度的珍珠极少，一串珍珠项链，珍珠没有一颗纹路是一模一样。
　　 很多珍珠没有硬度，做不了项链、手链，则可以打磨成粉，研制成口服营养品或化妆品。做成眼膏淡化眼角细纹，精华素可以淡化脸上的斑点，让女子的容颜亮白。套装化妆品有千元以上，也可单瓶买，百元以上。
　　 导游依然跑进柜台内，掏心掏肺地，不厌其烦地向他的42名客户推销着各类化妆品。田灵站在柜台外，往左手背上抹着各类的珍珠溶液，珍珠脂膏，双手握成拳摆放在一起，左右对比，似乎看到这一点点珍珠油膏能立马抹出曾经拥有过的胶颜满满，细腻光滑的肌肤。
　　 营业员夸奖她的眼睛漂亮，让她保养眼角，延迟眼角的细纹产生。她很认真地凝听着，沉思着。不一会儿，我看见营业员拿来装套装的手提纸袋，田灵提着能重新换颜的珍珠化妆品很满意地离开柜台。
　　 导游目送着田灵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地，满意地淡淡微笑。
　　
　　 三
　　 螺旋藻的功效很多。导游为了所有游客健康的身体，领着大家来到螺旋藻制造公司参观。
　　 导游去别的房间休息。没有导游盯着的眼睛，我们的呼吸似乎也畅快了许多。约莫五分钟后，会议室门开了，一个笑容可掬的女子手捧一只盘子，盘子里放着各式神秘的，用盒子包装好的东西，一叠叠大小不一的红包摆放在盘子的中间。她把盘子摆放到讲台上，站在讲台边上，抿着红唇，用眼睛扫视一圈桌子两边的游客，咧开双唇，露出白齿，笑吟吟地：“大家好，我代表公司给大家送钱来了，你们要不要呀？”
　　 给我们送钱？第一次听说，蛮好奇。大家兴奋高昂，一口同声要！高分贝地回声使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活跃起来。
　　 女子笑吟吟地，从盘子里拿出一支牙膏：“这支螺旋藻植物牙膏十元钱，有人买吗？”
　　 全体一起举手通过，都要买。两分钟后，女子从盘子里拿出红包：“这是公司发给大家的红包，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公司做做宣传。”
　　 红包由工作人员递到每一个游客的手中，打开，崭新的十元人民币冒出了脑袋。
　　 她又拿出两瓶钙片，讲了一大堆功效，举着手问：“两瓶钙片，一百元，需要的朋友可以买。”
　　 女子依然笑容可掬，依然真诚期待。很可惜，这次只有十几个人举手，有些人举手后抽回。最后，只有八个人坚持着，田灵是其中之一。和前面的程序一样，一百元人民币先收回，两分钟后，女子从盘子里拿出八份红包让工作人员递到八个人手中，我看见一百元钱慢慢露出诡异的讥笑。
　　 待工作人员发完红包，女子转身从盘子里捧出长方形的古色样盒子让大家猜猜，会议室即可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一起盯着神秘的盒子。脑海中想起潘多拉魔盒，欺骗、谎言、贪婪等等，项链般串在一起，形成一个生物链，节节相扣，相互生存。
　　 女子慢慢打开盒盖，一套很特别地银餐具，一只银碗、一双银筷、一支银勺出现在众人眼中。碗，筷，勺都被雕琢地非常精致，细腻，有美感，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女子捧着盒子告知大家：“这套银器市场价3700元，今天1200元卖给在座的每一位，之后，还有大大的惊喜哟。”
　　 女子的脸上依旧保持神秘的微笑，这样的微笑能让人浮想联翩。
　　 女子的话音刚落，田灵立马举起了右手。我用眼睛暗示了她，她左看看，右望望，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举手，田灵慢慢放下高举的手臂。一千元以上的商品，大家都是怀揣着警惕的心态观望。有些人即希望他人能试水，又害怕自己失去惊喜的机会，左右犹豫着，观察着，脑海闪电般斗争着。最后，没有人来冒这个险。
　　 女子等待了一刻钟左右，最后问了一句：“现在举手还来得及，等一会儿我把大大的惊喜展现出来的时候，再举手就不可以了哟。”
　　 全体依旧沉默，沉默的气氛让站在那里的人有稍许的尴尬。女子把盒子放回盘子里，从盘子里拿出一叠稍大的红包，打开，抽出半截人民币一张张数着，十二张百元大钞从女子手指间划过重新缩回红包里：“这份大红包没有人要呀，送不出去了。”
　　 游戏与前两次一样，只是这次的游戏有些大，无人敢赌。
　　 游客的心态被一次次现金返回煎熬着。有人心理存在失落感，期待下一次能被幸运包围的同时，祷告自己不要被欺骗缠身。女子把红包重新放入盘中，留一个红包放在手上，意味深长地：“这份红包没有送出去，没有关系，后面还有大大的惊喜送给你们哟。”
　　 她拿出三瓶螺旋藻片：“三瓶一个疗程，3988元，今天，公司以1200元价格卖给你们，再送三瓶，还有一盒银餐具，最后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喜送给大家哟。”
　　 她含笑的眼睛，标准的微笑，使人联想到刚才那一叠1200元的红包，仿佛在向我们招手，而她手在有意无意地翻转着红包。
　　 田灵这次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手。再也不看我一眼，自然也不再理睬我暗示的眼睛了。十几个人和田灵同时举起了手。的确，1200元钱能拥有6瓶螺旋藻，一套银餐具，已经很诱人了。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喜送给大家，能不心动吗？万一是那个1200元的红包呢？或者600元红包也可以呀。大大的惊喜就在眼前，岂能再次错过？
　　 女子还在等待，等待再多些人举手。毕竟，四十二人的团只有十二个人举手，还是占了少数。一刻钟过后，开始收钱，微信，支付宝付款的滴滴声在会议室里相继响起，各种猜测弥漫在不大的会议室内。很快，室内喧嚣起来，大家窃窃私语。十二个人的脸上充满着期待，眼神充满着渴望，渴望大大的惊喜降落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其他人也在旁观，眼神都充满着好奇。
　　 三五分钟之后，会议室的门开了，几位工作人员提着大大的箱子，箱子里摆放着十几本类似集邮册的本子。本子做工不粗糙，女子拿出举起，一页页翻着：“这是珍藏版的世界币，收录了全世界各国的纸币，全国一共发行5000套，20年以后肯定能升值……”这本收藏版有一张一元人民币。这本册子就是最后的，大大的惊喜。我看见十二个人的脸上分别露出复杂的表情。我推推田灵，螺旋藻买回家你吃吗？她嘴角微微一扬，镇定地，慢慢地说：“送我婆婆吃。”
　　 那一刻，她的形象在我眼中立刻高大起来。
　　
　　 四
　　 防不胜防，这四个字放在旅游购物，能囊括全部。既然脚踏了进来，怎么可能轻易地让你轻快而归？除非你除了没有贪欲的心外，还有一颗果断的心。
　　 七彩云南，让人沉醉在典雅而飘逸的美丽之中，可惜，这里离多彩的云南远之千里。这里如果没有导游的指引，游客依然找不见或者根本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地方。大巴停靠在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游客陆续下车后，被一排溜站好，笑吟吟地迎接的姑娘们引进了门内。依然被请进会议室。
　　 约莫十分钟左右，会议室大门开了，进来一位挺精神的小伙，他是本公司经理。
　　 告知大家，今天恰巧董事长的孙子来公司检查，马上要来会议室看望，希望大家一会儿鼓掌欢迎，因为游客的来回车费，住宿，吃饭都是以七彩云南玉器公司为主与其他几个购物店一起提供的。
　　 门再次打开。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穿着白衬衫，摇晃着身体，迈着夸张的小短腿一摇一摆地，边走边挥着手，来到大家面前。
　　 “大家好，我是刘飞，朋友们都喊我阿飞，你们也可以喊我阿飞。”
　　 他的头上，四周头发剃得很短，中间头发留得很长。长长的头发被打理的油光发亮，小小眼睛镶嵌在有些猥琐的脸上，努力地睁大小眼睛。
　　 “大家今天去了几个购物店，感觉好不好呀？”
　　 “不好，钱都被掏空了，没有钱再来买玉器了。”游客齐声回答。
　　 阿飞把手一挥：“今天，你们来我公司，不让大家买任何东西，好不好呀？”
　　 “好”又是很响亮地群声回答。
　　 “北京市要严整行业，只准十家企业公司挂牌，七彩云南公司是我奶奶创始，历经三代到今天这么大的规模，如果我做的好，奶奶也许会把公司传给我阿飞，阿飞在这里需要大家帮忙，你们回去的路上也许会有市场调查，到时候，请你们给我们七彩云南打钩支持，好不好呀？”
　　 “好。”阿飞无论说什么，只要不让大家掏腰包，众人还是很配合他演戏。
　　 会议室内休息的差不多了。经理推开另一道大门，放眼望去，一圈柜台，柜台内摆满玉手镯，水晶挂件，玉石项链。用眼睛简单扫视一眼，最贵手镯高达万元以上，基本在六七千。最少也有一千八百元。
　　 阿飞轻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小眼睛一眯，做了一个鬼脸：“这些价格都是骗老外的，我这里的玉器主要收入是香港人，外国人。我奶奶是董事长，也是七彩云南的创始人，曾经参加过中央电视台鉴宝节目。今天，我奶奶就在楼上坐在那里看监控，你们能否给阿飞鼓鼓掌，阿飞要的是面子，请给阿飞这个面子，让我奶奶看看。”
　　 房屋的一角顶上，监控静静地守着屋内的水晶玉器。大家噼噼啪啪地鼓起了手掌，阿飞又来到柜台内，大家自然地围到了柜台前，他从经理手里接过一张纸，一支笔：“我阿飞从小是奶奶教育大的，我只记得一个字，大家知道是什么字吗？”
　　 望着游客茫然的眼睛，阿飞奋笔疾书，一个大大的“孝”字出现在众人的眼里，掌声响起，大家为他的孝心感动。
　　 阿飞嘴角一撇：“我阿飞最讲面子，谁给我面子，我也绝不会亏待大家，大家能否支持阿飞呀？”
　　 “支持！”响声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内。
　　 他从柜台内拿出标价一千八百块的玉项链：“这条项链不值二百块，这里我只选一位朋友，谁第一个选手，这个项链就是谁的，支持阿飞，三百元，谁要？”
　　 大家犹犹豫豫地或还没有整明白怎么回事，福建福州的阿姨迅速地举起了手，等大家陆续跟着举手，阿飞摆摆手，指着阿姨说：“阿姨，你是第一个举手的，这条项链只有二百元之内，我要你三百元，是你自愿的吗？不会骂我阿飞心黑吗？是自愿拿出三百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