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喻家坳里月亮湾(散文)
隐隐青山碧水长,天蓝云白稻花香。千帆阅尽寻仙境,回首蓬莱是故乡。
蓬莱仙境,她不在神话里,就是我家乡月亮湾。
月亮湾,喻家坳山坳里的一块璞玉,一幅藏在田园深处的水墨丹青,任由时光洗染,一如往昔地恬静安宁;亦如当年西湖畔浣纱的西子,静在深闺人不识,她的来历渊源,鲜有人知。
三十多年前,我们举家从一个小村庄迁居到现在这个地方。
当时这里不叫月亮湾,村里人称作庙凼子。地如其名,这里是河水冲积之处,地势低洼,泥沙淤积,野草丛生,周围几百米只有孤零零两户人家。
我们家在这里依公路边建了一栋房子,并开了一家南百杂货小商店。
父亲决定给商店取个名字。
看到所处之地前有水渠环绕,后有两河交汇,四面环水,形状如洲,又屋后西北处有山,名曰月形山,思忖一翻,父亲便给店取了个名称——月亮洲商店。
选了吉日,父亲便请来本村善书法者杨大理论来写招牌。
杨大先生称此名甚雅,但是迟疑着总不下笔。
父亲问其由,杨大先生沉吟道,开店经营只为纳财,月亮洲,洲者,三竖平行,流水直泄,水且不留,财何能聚?洲字似有不妥。
父亲觉得有理,于是两人又仔细斟酌一翻,最终把洲字改为湾字。
湾者,水至此而洄,财至此而聚。
二人拍桌称妙,好地方,好名字。
月亮湾商店,杨大先生屏神凝气,大笔一挥而就。
乡下的地名,多是老百姓随意而取,简单粗爆却是十分形象。比如过去茅草屋多的地方叫高毛屋子,破烂房子聚集处叫烂屋湾,平坟掘墓开地种菜之处叫坟坪里,歪歪扭扭的水田叫蛇丘子,还有什么一字坡、二亩冲、三眼塘等。月亮湾,山坳里突然飞出这样一个洋气的地名,开始人们莫名其妙。但这名称沾几许仙气,带几分诗意,且朗朗上口,很快便人们当作此地名称,渐渐叫开了,越来越响亮。
站在月亮湾桥上放眼而望,远去青山隐隐,天空白云悠悠。西北两条河奔流而来,在桥前相缝,合二为一。清清河水,蜿蜒东南而去,两岸沃野千顷,村庄绿树隐若,鸡犬相闻,一幅田园美景。
时光伴随着河水静静地流淌,岁月的巨笔在这片土地上涂着四季春秋。
春天这一笔,总下得浓墨重彩。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每想起这句歌词,我脑子总会冒出一句:春天回家乡来看洋。
什么洋?花的海洋。确切地说,油菜花的海洋。
千株万株,挤挤挨挨,浩瀚无边的油菜花,像一片燃烧的晚霞平铺在田野,把无边春色推向极致高潮,整个村庄大地都浮花海里。无边花海随风起浪,蜜蜂嗡嗡,蝴蝶翩翩,蜂飞蝶舞踏浪忙。蜂蝶们在花丛中地穿梭飞舞,这朵抱一下,那朵啃一口,忙得不亦乐乎。
各色有名无名的野花,虽被村人们从肥田沃土里驱赶出来,却毫不气妥,见缝插针地在田埂地角,上池边开放了,在风中扭骚首弄姿,摇旗呐喊,我的青春我做主。
……
月亮湾的春天是花的世界,月亮湾的夏天则曾是年轻人的浪漫情爱天堂。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无小车这等交通利器,但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辆自行车。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傍晚收了工,吃完晚饭洗了澡,看着明月东升,小伙子心急火燎,发胶、擦皮鞋,打领带。收拾完毕,跨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往月亮湾桥上赶。亦有新潮青年一手骑车,一手提着个收录机,播着悠扬的流行歌曲,缠绵的歌声飘荡夏夜风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
姑娘们上口红,散点香水,系上短裙、穿上高跟鞋,也三五成群的往这里赶。
四里八乡的的姑娘小伙都往这里赶来,人越聚越挤,把桥两端半里地,堵得水泄不通。前者呼,后者叫,或窃窃私语,或哈哈大笑。车铃声,喇叭声,人声鼎沸。年青男女在这里聚会交流,擦出火花,碰出激情,牵手爱情。
女孩中意了哪个小伙,便坐上他的单车,小伙屁巅屁巅,驮着姑娘,挤出人丛,弓身猛踩单车,箭一般地朝哪片玉米地里飞去,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震落一串铃声,留下一串俏骂……
曾涂鸦一首蝶恋花:
人约黄昏忧月晚。小伙心挠,整发弹衣冠。
唿哨一声轮急转。桥头已是人鱼惯。
红袖短裙香发卷。宝马单车,笑坐盈盈看。
俏语娇嗔情渐乱。云羞月闭青纱幔。
这便是上世纪的单车恋人,一部单车载得美人归,这也许是那个年代独有的浪漫。
走过春的繁花,夏的浪漫。一场雨,凉风起,月亮湾的秋天,悄无声息走来了。
时光仿佛已静止,天高了,白云定格在蓝天,河水瘦了,一改往日的咆哮,娴静而温柔。
阳光晒着大地,山坡洋溢着果实的清香,天空中飘荡着成熟的韵味。
大雁划过长空,绿树掩映着整洁的农家小院,黄菊开在篱边,鸡冠花在院里烂熳的燃烧。
八月的桂树很是低调而深沉,总是把它金色银色的花儿揉成颗粒,藏在叶底,可她怎么也藏不了满身袭人的浓馥,湾里人家,都沉浸在一片氤氲香气里……
秋天的田野,更是一个殷实的大财主,把一大把黄澄澄沙金一般的稻子搂在怀里,一个劲地偷笑……
春风夏雨秋月,总是依序登场,唯有冬天的雪,喜欢耍耍小性子,常常爽约,很少正经下过。偶或来了,亦是吝啬,蜻蜓点水,匆匆飘落几片,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可爱的小精灵,至纯至净,剔透空灵。尘埃远去,万物归宗。纷扬的雪花,总给人以无限感慨,曾油诗以戏谑之:
仙苑风开瓣悠,九重迢递几春秋。
可怜昨岁红颜子,飘到人间已白头。
雪花犹老,人何以堪。岁月匆匆,回首望,倏忽又已几十个春秋。
当年给月亮湾冠名的两位老人早已长眠地下,他们曾经聚财纳福的愿望正在实现,昔日荒芜之地,现已是洋楼林立,繁街一道。勤劳的月亮湾人民正在这片纯朴的土地上耕耘出一片世外桃源,人间美景!
欲问蓬莱何处是,一湾明月一江春。

早安[微笑][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