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装满爱情的褡裢(散文)
我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我们家有一头小毛驴,虽然说小毛驴已经入了社,但是仍然归我们家饲养和使用。爷爷到县城去购物的时候,就是把一个褡裢放在小毛驴的背上,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在褡裢里放着满满的货物。这时被爷爷奶奶誉为“小馋猫”的我就可以解嘴馋了。但是爷爷也不是经常去县城赶集,只有和奶奶吵架的时候,才会一气之下牵着小毛驴到县城去。于是小馋猫我总是盼着爷爷奶奶吵架,因为那就意味着要有好吃的东西了。
听爷爷奶奶吵架,感觉充满了情趣,他们似乎是用吵架的方式回忆共同走过的人生岁月。奶奶是专门喜欢“翻小肠”的,她总是说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一头倔驴,不懂的体贴人。奶奶生完孩子,就下地干活,什么活儿都干,做饭,喂猪,到碾子那边去磨面,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落下了手腕痛的毛病。都是爷爷不懂得体贴人等等。这个故事都听了好几遍了,我都快背下来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可爷爷每次的回答总是不一样的,有时候他会说,那时候也不是我叫你去的,是你自己要去洗衣服的,我也没有逼着你。这时候奶奶就叫着:“你简直是在放屁,屁话,不讲道理!”于是爷爷会真的放一个,然后说:“自己在家翻小肠吧。”然后拿起墙上挂着的褡裢,牵着小毛驴就走出大门上县城去了。
有时候爷爷会说,正因为如此全村人都夸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好媳妇的呀,你落下了好口碑,手腕子疼点也值得呀。这时候奶奶就会拿起扫炕的笤帚扔过去,嘴里骂道:“这简直是没理搅三分,放屁都不如,哼!”爷爷这时候就不说话了,默默地从墙上取下褡裢,牵上小毛驴,迈出大门去县城了。
县城离我们村十五里山路,爷爷来回要走很长时间,一直到傍晚才能回来,爷爷回到家,就把早晨吵架的事情忘记了,奶奶的牢骚也发完了,他们两个人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爷爷一样一样地从褡裢里面拿出采购的东西,一边拿一边炫耀说:“你看,这烧鸡多好看,都不舍得吃了;你闻闻烧饼多香啊,刚出锅的时候更香呢。还有这五香牛肉……”每次回来给奶奶买几块花布,还有女红用的针头线脑的;每次回来都有我爱吃的冰糖和玩具。爷爷采购回来的物品都是奶奶需要的,当时小叔叔还在槐树庄村读中学,晚上回来吃饭睡觉,全家人围着爷爷其乐融融的。奶奶早已经做好了砂锅炖猪肉粉条,她垫上毛巾端上桌,爷爷不顾一路鞍马劳顿,一边吃一边将城里的见闻一一道来。奶奶听着听着竟然笑起来了,有时候还会说一句“等哪天我高兴了,也去县城赶回集”。这哪里像刚吵完架啊?
我从小就以为爷爷奶奶是把吵架当乐趣的,他们过一段平淡无奇的日子,就要吵架一次,然后通过爷爷进城购物,他们就会变得和好如初。叫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爷爷每次生气都会去城里买一褡裢东西回来呢?回来的时候又买了很多奶奶喜欢吃的食物呢?我想:一定是奶奶很厉害,爷爷害怕奶奶生气,才借着食物求和的吧。直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爷爷的褡裢里面装的不是食物,不是用品,也不是花布,而是满满的爱,满满的幸福时光,他们的褡裢是爱情的象征,两个口袋连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褡裢是爷爷向奶奶示爱的工具。于是爷爷和奶奶几十年的夫妻,总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吵架,和好,关系更密切;再吵架,再和好,关系更密切。他们这对烟火夫妻的一辈子就这样把每一天过得都柔情似水……
奶奶喜欢吃软的东西,爷爷喜欢啃骨头,两个人各取所好把日子过得无比温柔。后来爷爷患上了严重的胃炎,奶奶就用砂锅做成各种食物给爷爷吃,砂锅豆腐,砂锅炖小鸡……从此以后,爷爷奶奶再也不吵架了。爷爷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再也没有力气去县城里了,小毛驴也被社里分配做其他工作了,我们家的小驴圈也空了,褡裢依旧挂在墙上。爷爷会时不时地摸一摸褡裢,回忆两个人吵架的时光。奶奶还会给褡裢绣上一朵花儿。
我奇怪的想: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吵架了呢?他们是不是开始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了,爷爷的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可是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还是经常悄悄地说话,说些什么,我没有注意听,反正我感觉爷爷奶奶的关系变得如胶似漆了。
我长大以后离开了故乡,到父母亲所在的城里求学,每次接到爷爷的信,我都会读给妈妈爸爸听,我从心中总是担心:爷爷的身体是不是越来越衰弱了,爷爷吃中药有没有用啊。即使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是从来信中看到的爷爷总是充满了乐观精神,他经常把老两口的日常生活描述给我们看,我看后感觉爷爷身体还不错。但是,万万没想到,不久爷爷就病故了,来电报的那天,我们都很吃惊,这时候爸爸妈妈才知道,原来爷爷是故意掩盖了自己真实的病情。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奶奶整日以泪洗面,身体很快垮了。这时候,我才知道,爷爷是奶奶的主心骨,用现在的话说,爷爷是奶奶的精神支柱,保护神,没有爷爷的呵护,奶奶这朵“鲜花”就凋零了。奶奶总是说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其实她心里是喜欢那“牛粪”的,离开了“牛粪”她就枯萎了。“牛粪”的宽容和温柔的爱,给了“鲜花”最丰富的营养。
多年以后,当我步入婚姻殿堂,开始考虑“幸福的婚姻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会无数遍想起爷爷奶奶,他们的婚姻生活给了我最好的回答,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彼此之间永远不放初心,相守在一起,将最真心和最温暖的的爱给与对方。这就是幸福婚姻最普通的样子,也是最美的样子,爷爷奶奶的褡裢里装得下彼此的爱心、关心和幸福。褡裢是他们爱情的道具,协助他们演绎了最朴实美丽的爱的故事。
爷爷奶奶虽然是先结婚后恋爱的,他们婚前不认识,结婚以后才开始互相慢慢了解,但是他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他们相濡以沫一辈子,互相之间相爱了一辈子,最后成了最亲的亲人。安葬奶奶的时候,父母亲将爷爷的褡裢放在了奶奶的棺椁里。他们两个合葬在一起了,我常常想,他们到了天堂,还会吵架吗?还有用褡裢装着他们的爱情和幸福吗?他们的一生给我们做出了榜样,父母亲在一起生活了近六十年,他们基本上复制了爷爷奶奶的爱情生活;我们每一个兄弟姐妹都为爷爷奶奶的爱情点赞,同时感激父母亲给了我们一个充满幸福的家!
亲爱的爷爷奶奶,你们在天堂还吵架吗?还用褡裢装满你们的爱情吗?


早安[微笑][微笑][微笑]祝福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