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老房子(散文)
我家老房子,位于栗家沟村西边白衣堂庙附近,沿着庙前那棵老槐树往东数第三家就是。
老房子是四合院模式,堂屋五间,东屋西屋各三间,南屋是饭棚,西南角是厕所,东南角是街门。
主屋也就是堂屋建造于一九八一年,真正的土木结构,乱石基础,土坯墙身,木质屋顶。若非房子那四架水泥梁还有点新时代的特征,房子俨然就是一派“旧社会”的落后气象。房子简扑平庸,乏善可陈。若要从中探寻出点“亮点”,好像就只有房顶上的瓦和手工木制门窗与邻居不同。
瓦是三姨夫从河北彭城帮我家购买,先拉到姥姥家。由姥姥姥爷,舅舅二姨三姨集体加工后再使用。加工工艺并不太复杂——挑出有裂纹的瓦,用加热成了液体的硫磺滴到瓦缝上即可。经过“艺术”加工后的瓦谈不上有多美观漂亮,但可以堵漏,更关键的是它便宜。
真正有艺术范儿的是窗楣上的木刻雕花,那是姥爷的杰作。“牡丹花开富贵图”雕刻得比较具象,虽然分辨不出是什么花,但最起码能让人看出来那是花。“梅花鹿”图案就比较抽象,似鹿又似羊,但绝对不是马。“指鹿为马”的成语饱含贬义,没有人会在自家的门楣上自取其辱。最具时代特征,也比较醒目的是堂屋门头上雕刻的“闪闪红星放光芒”图案。说句不恭维的话,姥爷的手艺一般,五角星雕刻的不等角,但并不影响他为自己大闺女家建房造屋而产生的成就感!
堂屋有五间。西二间为上房,小时候我们兄妹和父母一起在这里居住。东屋一间,哥哥、我和妹妹成年后依次在这里居住。中间两间,权且称之为“客厅”,但来客没有坐的地方,往往要引入内室炕沿边落座。客厅的功能好像就是一个宽过道,“土地爷、财神爷和玉皇大帝”久居其中。
堂屋简陋,且不能避风躲雨。秋夏两季遇到连绵细雨,雨水便穿过彭城钢瓦的缝隙而下,常令床上、地面的脸盆应接不暇。冬春两季多风,若风大,窗户边角会发出澎湃豪迈之声,若风小恰似有人在偶偶细语。
堂屋面积不大却显得很宽敞。除土炕之外没有太多物件儿。仅有的两件家具,那是上面贴着流行的贴画北京、上海(其实就是两幅字)的一个储存衣服被褥的木制大平柜和一个储存粮食的水泥箱。。如此家徒四壁,连一九八三年横行河顺公社的江湖大盗郭某根光顾后也无不感慨其状清贫!
东堂屋比较黑暗也没有阁楼,能让人一眼看到屋脊,在人够不着的地方,蜘蛛不停的织丝,飞蛾误投罗网。后来父亲用金色宽带纸于屋梁的下面纵横交错编织一道顶棚,屋子方显得不再空旷。顶棚遇到一点光明就金光闪闪,我戏称之“金色大厅”。金色顶棚亦动亦静随风而舞,常有跳梁君子与顶棚上面散步,下面主人能清楚欣赏到它的舞步。“金色大厅”的墙壁四周用报纸糊裱,在最显眼的地方张贴着女电影明星画。我记得是《红牡丹》的扮演者唤醒了我青春的荷尔蒙。我的糟糠之妻也是在这黑暗的房间里由于没能看清楚我的脸而遗憾终身的。
堂屋当年竣工。父亲在天地阁窑前种下一颗梧桐树,又于次年从姥姥家那棵歪脖子石榴树上折下一枝,压到梧桐树旁。梧桐树长得飞快,不到一年便枝繁叶茂给小院带来一地阴凉。而石榴树在梧桐树下苦熬。只到一九九七年父亲去世那年,梧桐树的根系已经危害到了堂屋的安全才不得不将其伐倒。石榴树才得以出人头地。
母亲在堂屋刚建成的时候,在院子里种了一溜红薯花。红薯花长得一米多高甚是娇艳。在那一片花红叶绿中我和亲人照了一张黑白照片。只可惜这张照片丢失了,不胜遗憾!
东屋开建于一九八六年夏天并于当年完工。这年我已经在社会这所“大学”里深造了三年。时代在变社会在进步,房屋建筑也有原来土木结构渐变为砖木结构。我家东屋正是这种砖木结构风格,红砖墙身红瓦盖顶。哥哥在这所房子里结婚生子后举家迁到城里,东屋基本闲置。
东屋建成后又建了院墙,庭院已基本成型,然而大门却还是木栅栏,常有不速之客自由进出,更有邻家鸡狗入侵,不甚其忧!由于没有大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我的婚姻。那次丈母娘带着闺女来“相家”就提出过严重交涉。父亲深感问题严重,又筹借部分款项,拆掉木栅栏,建起高门楼。这时我家才算完整。
值得一提的是我家最后一次建筑工程——西屋。西屋这片地方最初是我上学时期搞副业的兔窝。我养过大白兔还养过“紫金踝”。“紫金踝”较大白兔腿粗而短,更为矫健更具爆发力。“动若狡兔”大概就是形容此类。兔子最爱吃“炮仗花”,“鸡蛋花苗子”。可惜的是在一九八三年那场连续四十五天的阴雨中,兔子患癞,无一幸免。随后我随十万大军出太行而顾不上这小营生,兔窝也就变成了一片菜地。
一九八九年秋我家开始见西屋并于当年竣工。西屋已由砖木结构升级为砖混结构。红砖墙身钢筋混凝土顶棚。房子是为我结婚而建。一九九零年元月二十日我结婚时西屋的墙壁还淌着水,常使被褥潮湿而不得不在白天晾晒,好在新婚被褥有四床,轮流使用。所以潮湿的房子并没有影响到新婚的快乐。
西屋共有三间。右边一间摆放立柜沙发茶几之类的家具,中间是客厅,左边摆放一张双人床算是我的卧室。房子中间没有隔断,一进门便把整个屋子一览无余。老婆后来请我的同学文全做了一个布幔,把客卧分离,西屋方显温馨、窝实。
西屋的夏季是难过的,烈日暴晒,屋内如蒸笼。即使你光着膀子电风扇开足,还是让人汗流夹背,不得不打地铺或者到“老天棚”上乘凉。冬季的西屋冷若寒宫,我和老婆不得不在冰冷的被窝里抱团取暖。我的一双可爱的儿女也因此而出生。
房子虽小,却是女儿儿子幼时的乐园。他们从丫丫学语到莺歌燕舞,从蹒跚学步到撒丫子乱跑都是在西屋完成。无论春夏秋冬一家四口挤到一起,其乐融融。
西屋的客厅大约有十平方。虽然不是很宽敞摆一张麻将桌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恋“围城”,常邀三五好友通宵达旦。来者是客,老婆拿“大腌儿萝卜”配小棉竹酒招待。好友刚开始对如此款待诚惶诚恐,习以为常后便心安理得。更有专门冲“大腌儿萝卜”的主儿。如此成为常态,老婆对自己的热情后悔不已,而好友也没眼色,对老婆的不快熟视无睹。哎!谁没有几个狐朋狗友呢?
纵观我家建房史,一九八一年建造堂屋后已经耗尽父母所有,停下来累积两年,再建造东屋、门楼、西屋,如此递进。工程虽然不算浩大却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算完工。我和兄妹在这老屋里成长、结婚、生子,父母大人在这所老房子里老去、死去。老房子见证了我家的欢乐与痛苦,见证了我家的幸福与磨难,见证了阴晴圆缺,见证了悲欢离合。见证了人情冷暖,见证了世事变迁,见证了我家的一切、一切。
社会在巨变,变得令人无所适从。老房子要拆了,乡亲们都要进城住楼房了!我家老屋,十年建造的老屋在不到一个小时内被挖掘机夷为一堆瓦砾。
老房子没了,乡愁来了。
老房子没了,落叶找不到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