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难忘的麦收时光(散文)
一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徘徊在这熟悉的乡间小路上,闻着庄稼地里飘来的缕缕麦香,凝神,深望着远方。突然发现故乡仿佛离我越来越远,而童年的那些藏在心底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正如这随风飘逸的麦香,越积越多,越飘越远。
立夏,一场透雨过后,故乡又变得欢腾起来了。
父母忙种罢小豆,点上了南瓜,又着急地和别人联合锄场,碾场。在大场上,巾帼不让须眉,她们不但锄得快,深浅均匀,平整,效果也好。而几个男人则争先恐后地推着架子车,仔细清理着场上陈旧零碎的杂物。大场边残留的那些麦秆垛,一般都是去年积压下来的,特别难清理,需要颇费一番工时。要么一杈子一杈子叉挑着倒进沟里,要么叉挑成一小堆,再靠两三个人合力,分批推到沟里……
那种热火朝天干活的场面,如今看来,已成了我记忆深处的珍品。
农谚道:一穗二穗,四十天上屯。农村人都有麦收经验,看看时日,会事先维修一下运麦用的架子车,把割麦用的镰刀磨快,再抽空到集会上买几顶草帽和一根捆麦时的棕绳等等。
然后,就要考虑运麦的事了。“要想好运麦,修路要先行。”那些年,雨季时节,通往麦田的小路旁,往往杂草丛生,尤其枣刺多。如果不清除,运麦时会有诸多不便,还可能导致架子车翻车。有好几次,就是因麦子被枣刺大把大把地刮掉,致使运麦子的架子车发生侧翻。
那时候,为了抢收麦子,天还没有亮,母亲就早早熬好了绿豆汤。我提上妈妈熬的汤,再装上几个蒸馍,然后跑到菜地里拔几棵葱,带着镰刀,就直奔麦地。到麦地后,大家都是一字排开的。我迈开腿,弯下腰,用左手握住一把麦秆的中上部,然后右手出镰,压向麦根,向后平拉,喇啦一声,麦子就被割了下来。倘若右手向后拉得慢了,很容易将麦子连根带出。所以,割麦时,每一镰都要准、狠、快。
“嚓喇……嚓喇……”的割麦声,此起彼伏。
早上天气凉快,麦秆较为凉润,且不扎手,割起麦来也轻快。不到天大亮时,一铺铺如黄金般的小麦,就横卧在麦田里。
这些割好的麦子,也会用一小把相对柔软的麦秆捆扎好。因为,如果太阳暴晒,或者不经意折腾,有些成熟透的麦粒,就会随之脱落到地。麦子捆好后,一般都是立在地上。这样做,也是防止麦子放在地方受潮。
远远望去,麦地里仿佛多了不少站岗的“哨兵”。
二
地里的麦子都割好后,就要运到大场去。每块地的麦子运完后,也会转移到下一个“战场”。运麦时,要耐得住热,受得住苦,忍得住扎,还要闻得了麦叶上浮尘的呛味……
我们把一捆捆麦子运到架子车边,站在车上的父亲,迅速把麦棵接住,然后放到脚下一一踩实,如此重复着。装车最大的技巧是把车装得平衡、压实、绑紧。另外,每块地所运的第一车麦,都要尽量少装,先在地里压出一道车辙。第二次运输时,就可沿着车辙走,这样会略微轻松、省事。
压出来的路,品出来的甘苦。经历过,就会知道,如何才能走得更稳、更好!
收麦时的天就像娃娃的脸,有时说变就变。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运麦时突遭大雨。由于麦地里都没有可以遮雨的地方,大人们连忙把车子盖好、支平。如若实在来不及掩盖,以后就有可能要吃那些难吃的出芽的面了!然后,就近跑到大树下,或者村头人家的屋檐下,或者干脆冒雨跑回家,有些人难免会淋得像“落汤鸡”。
运麦的滋味令我难忘,因为那时候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工具,靠的是人畜合力。把麦棵拉到大场后,大人们去卸麦,而我便开始在场边快乐地放起牛来……
我已经看到了希望!
黄昏时的麦场上,一座座小山似的麦堆如同希望的篝火,它们在等待着明天炙热的阳光,等待着勤劳的人们用麦杈把它们均匀摊开,等待着耕牛不用扬鞭自奋蹄,等待着叽叽哇哇的碌碡唱出欢快的曲子,等待着人们翻场擞麦时的欢声笑语,等待着颗粒归仓,等待着所有的过往都将汇成了一曲幸福无比的田园赞歌,悠悠地飘向了远方……
而那时的我,正快乐地坐在场边的树荫下,幸福满满地欣赏着夏蝉的伴奏,心中希望无限,今年又有好多好多的大白馍吃了!
收麦是辛苦的,也是幸福的。
三
待到小麦从地里运到大场,再变成麦粒,晒麦就成了我的任务。
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事情。我是搅麦、乘凉、看书三不误。伴随着麦子的颗粒归仓,父母会把所有的艰辛,装进几个幸福的袋子里。农民有粮,心中不慌。劳动是光荣的,丰收是幸福的。但是,他们从不就此停下劳作,在最合适的时间,会尽快把最好的公粮上交给国家。
那些瞬间场景,真的好难忘!父母为抢收麦子,不时地忘记了饥饿和疲劳。望着一堆金黄色的麦粒,他们拿起木锨,幸福地扬场,快乐地笼堆……
在欢声笑语中,他们不喊苦,不怨累。每过一个夏天,他们的肩上就会退下一层皮,仅头上流下的汗渍,就能把灰衣服染白。而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披着灰沙巾,父亲戴着草帽在阳光下、在风雨中辛勤劳作的情景。他们把艰辛咽进的肚子里,把幸福写在脸上。
每当交完爱国粮,他们才能暂时闲下来品头论足。这块地打了多少,那块地是丰收还是欠收。但在夏收期间,他们是绝对不允许我们谈论这块地或那块地打多少斤的,这也许是当时农民们最纯朴的忌讳吧!
宋代苏辙在《文氏外孙入村收麦》中所写道:“欲收新麦继陈谷,赖有诸孙春老人。三夜阴霪败场圃,一竿晴日舞比邻。急炊大饼偿饥乏,多博村酤劳苦辛。闭廪归来真了事,赋诗怜汝足精神。”
诗词里描述的这种场景,和我童年记忆中的收麦情景,几乎雷同。在历史的长河里,这一切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储留在岁月深处。
如今,农村大部分地区已实现机械化,架子车退役了,耕牛不见了,鸡犬相闻的田园风光成了奢侈品。好多林林总总的过往,也都成了封尘的记忆,只留下这晚风中无限幸福的憧憬!
(文/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张村曹学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