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冤家(散文)
一
第一次听到冤家这词儿,我还是个孩子,不懂什么的。记得,总是和弟弟发生争执的。为一只小猫小狗,或是为一棵小草小花,鸡毛蒜皮的,都会发生意见不同,引起许多争吵的。
看到我和弟弟争争吵吵,打打闹闹,一会好了,一会又吵了。母亲就说了一句:真是冤家,咋不一个生在天南,一个生在海北呢,偏偏都生到我手里干嘛呢?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没完没了。冤家呀,什么时候,才让人省心呢?
听到这一句,刚刚俩个争吵得面红耳赤,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之状的我和弟弟。此刻,却因一句冤家,不再争吵了。我和弟弟就会去问母亲:什么是冤家呀?冤家到底好不好呀?母亲就回了句:问什么问,你们俩个就是一对冤家,看看你们自己就知道了,还问什么呢?就没有一天,能让你妈省省心的。
当时对冤家的感觉有些很奇妙的。感觉做了冤家的两个人,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的,是绝对不好的,不做冤家,才好。可是,母亲又说不是冤家,你俩或许见不到面儿的,那就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了,不会做姐弟了。果真如此,姐弟也做不得的,还是冤家比较好了,毕竟能在一起,做姐弟,也很好的。
我要不是弟弟的姐姐,那我会是谁的姐姐,他要是不是我的弟弟,又会是谁的弟弟呢?那谁又给我来做弟弟呢?想到这,就低下头,想想以后让着弟弟点吧,必定他小我大,不再和他计较。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忘记我自己的话了,又为一点点小事与弟弟吵闹得要死要活的。
慢慢长大了,慢慢上学了。冤家的事儿也早就忘记了,不再吵闹,反而,相处的很好。毕竟长大了些,也都懂事了。
突然有一天,看到同班级的两个男女同学海和柳眉,总是一凑到一起就吵吵闹闹的,不是海去老师那里告柳眉的状,就是柳眉去老师前去告海的状,两个人总是吵吵闹闹,老师在课堂上就点着名说:你们俩个真是冤家,一见面就吵就闹,没完没了的,同学一场,就不能互相谦让一些个吗?
说来也真是奇怪,他们俩个分到一张桌,会吵闹,分不到一张桌也会吵闹,一会他给她甩了花衣裳上几滴蓝墨水,一会她把他的书本扔了一地。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着谁。同学们也喊他们是一对冤家,感觉他们每天都要吵几架,否则这一天就白过了。
于是,我想起了母亲说的我和弟弟,就劝柳眉:妈妈说我和弟弟就是冤家,这冤家看来也不是轻易做的,能做冤家也不一定不好,该好好相处,不该吵吵闹闹的,互相礼让一些,就不会吵闹了。
柳眉就冷笑着:这可不同,你和弟弟是姐弟,是亲的,吵完闹完就好了,不记仇的。我和海,不是亲的,他是谁,我是谁?打闹完就记仇了,我不会再理他的,一辈子也不理他。
当时,柳眉还真是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呢。后来呢,随着慢慢长大,随着同学慢慢做了好几年,就这样,打打闹闹一直没有间断过。从小学做到初中,从不懂事的小孩子到少年。人在成长,心智也在慢慢成熟,该说也该有好些了。可是,两个依然冤家似的,见面就吵闹,谁也不让谁。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是一对冤家吗?
二
他们初中时,各自家也搬离了。或许,想再见到,也很难了。这一次,真的天南海北了,甚至,一生也未必再能见面了?或许,一转身,一回头,就是一辈子了。
白驹过隙,一转眼我和弟弟也都大了,参加工作了,很少见面了,都忙着个人的事情,只有节假日才回家,也才得见。不再吵闹了,反而离开久就了会想念,弟弟会打电话给我,姐姐叫得也亲。见了面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再不争吵打闹了。
母亲一旁看着也高兴地合不拢嘴:就说呢,一个山南一个海北了吧,今生是姐弟,来世还不知道见到见不到呢,都好好的吧,还有时间吵闹?
冤家,细细想一想,会仿佛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有时候,与一个人从来也不相识,从来没见过面,突然就见了,然后就有了些个牵扯,有了些瓜葛。到那时,才忽然会暗自对自己说句:说来真是个冤家,咋还偏偏遇见他?
是呀,就是偏偏遇见他。于是想起《红楼梦》里: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既然遇见了,又偏偏遇见他,总是会有些什么在慢慢生发的,或爱或恨或情或怨,牵牵扯扯,丝丝缕缕,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听听那戏里唱的,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望得人眼欲穿,想得人心越窄,多管是冤家不自在。”原来冤家会望得人眼欲穿,想得人心越窄,这可就奇了怪了。
再看看那《红楼梦》里说的: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望眼欲穿,说的是冤家,投胎入世。听听,这里说的也是冤家,而且还有前尘往事纠缠期间呢。这冤家,可是做定了,这冤家定是前来与你相见,与你有些故事发生。说到底,冤家就是一种缘分,一种前生前世的前缘。
还是红楼梦里,贾母说的:"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
老人家,必定是有了岁数的人,慧眼识出,这宝黛是一对冤家。其实,也确实就是,一个是曾经对绛珠草有过灌溉之恩惠的神瑛侍者,一个是一心下的凡间还灌溉之情的绛珠草。两人都是三生石畔的旧生灵,早已是前缘有定,或许,也早注定是一对生死冤家了。
冤家,到此,一首唐代无名氏《醉公子》诗就说的更是明了不过了:“门外狗儿吠,知是俏郎至,划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这冤家好似已经有所指,这冤家好似有许多蜜情柔意。冤家在这诗句里一读,活灵活现的,俏皮而又沉醉了。
三
读到《烟花记》里面更是解说的详细:冤家之说有六。情深意浓,彼此牵系,宁有死耳,不怀异心,所谓冤家者一。两情相系,阻隔万端,心想魂飞,寝食俱废,所谓冤家者二。长亭短亭,临歧分袂,黯然销魂,悲泣良苦,所谓冤家者三。山遥水远,鱼雁无凭,梦寐相思,柔肠寸断,所谓冤家者四。怜新弃旧,孤思负义,恨切惆怅,怨深刻骨,所谓冤家者五。一生一死,角易悲伤,抱恨成疾,迨与俱逝,所谓冤家者六。此语虽鄙俚,可是,对这冤家二字,解得够透彻了呢。
说来“冤家”大概有好几种含义。其实说的都是相互爱慕的男女之间纠纠缠缠,牵牵连连,那种既爱又恨、既想又怨、既缠绵悱恻又暗自嗟叹的情情绵绵,痴痴缠缠。幽幽怨怨,分分合合,聚聚散散。
然而,冤家也不仅如此,不知觉就又想起海与柳眉了,这一对被老师同学说成冤家的人儿,怎么样了呢?突然的一天,接到柳眉的电话,好多年不联系了,突然有了音信,真是很是激动。最让我惊讶的还是她与那海竟然成为了一对夫妻了。
从电话里就能听出来,他们很是恩爱呢。柳眉长话短说: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的,毕业后,我和海竟然在一个城市里工作,竟然又一次相遇了。他真是我的冤家呀,躲也躲不掉,离也离不远的呢,纠纠缠缠,总是有些牵扯在里面。最后呢,缠到了一起了,就嫁给他了。哈哈……柳眉说着笑着,震得听筒嗡嗡地响。
冤家,真真是一对冤家,我听了,也为他们高兴着,由心祝福这一对冤家,总算修成正果了。祝他们白头到老,恩恩爱爱。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人们真的要珍惜彼此感情,珍惜着不知用了多少情缘,换来得今生相见相遇。若无相欠,不会相见,若不相见,又怎么会相欠?
于此,这冤家两个字,除去了许许多多纠纠缠缠,丝丝连连,牵牵绊绊,还有许多的恩爱,许多的缘分,许多的情谊在其中,也有满满的蜜意在其中呢。或夫妻,或兄妹,或同学,或战友,或同事……能在一起,能够相遇,就是缘分。
于此,就该好好珍惜,好好在一起,因为这辈子或许是冤家,才有缘相见。况且不一定有下辈子,就算是有下一辈子,也未必能相见的,想想,能做冤家也是很难得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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