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风吹稻花香十里(散文)
一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每当读着辛弃疾的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时,我就想起了故乡往事。
我的故乡在安庆市迎江区长风乡,村庄依山傍水,南有著名景点“长风沙”。长风沙,春秋时期即吴楚大战的鹊尾渚。如今,这里已成为长江沿岸的重要港岸。
特殊的地理位置,使这里形成了大片的滩涂湿地,温湿的气候非常适合种植水稻、棉花、油菜等农作物。
小时候,我常在睡梦里听到队长催促社员上工的哨声。七十年代未,生产队还是集体劳作。每到稻谷飘香的季节,大地便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妇女们一字排开,拿着镰刀,弯着腰,唰唰唰的收割声,此起彼落。男人们则高高地举着稻把,有力地抽在打谷桶的四壁上,哐哐的打谷声在四野散开……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自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就再也看不到这种热火朝天的大规模劳动场面了。
包产到户,第一次有了自家的责任田,父母那高兴劲,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好像那些沉甸甸的稻穗在向他们招手致意。
三月底,该下秧苗了。父亲把秧田平整好,均匀地撒上稻种,再用铁锹仔细地抹平,这是为了防止麻雀偷吃谷种。然后在秧田中间插上几根竹竿,系上绑着红布条的绳子。风一吹,布条飘了起来,啄食的麻雀嗖的一下飞走了。没过几天,麻雀便看穿了这种小把戏,由着布条怎么吹,照样吃得不亦乐乎。父亲便扎了个稻草人,立在秧田中间。麻雀来了,就拉一下绳子,红布条哗啦啦地发出响声,那些麻雀便逃之夭夭。
那一年,我六岁。因为哥哥、姐姐要上学,看管秧田的重任,自然就落到我的身上了。
天天守着秧苗,实在无聊,我就琢磨着找点好玩的事。在秧田旁边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一排老柳树,阳光下的柳叶绿得发亮。我一溜烟地跑过去,折下几根柳枝,左右扭圈,编成一个柳条帽,戴在头上,嘿嘿,还能遮阳呢!再折一根,用手把树皮和主干拧开,取出里面的一小截,留下一层青色的最内层的皮,用手捏一下,做成了一个柳条口哨。几次试验后,还真响了!
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小兔崽子,叫你在那看麻雀,你跑这儿玩!”不用说,是母亲来了。
我连忙指着田埂上的野花,岔开母亲的话题:“妈,那些稻子真能像这野花一样开花吗?”
“当然能开了!”
“好看吗?”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母亲说完话,转身走了。看着母亲的背影,我掩着嘴偷乐。说实话,之前虽然常见到不同时期的稻子,却从来没有注意过稻花。稻花到底有多美,我很好奇,迫切的期待着那一天快些到来。
二
一转眼,一畦畦秧苗从地里冒了出来,挨挨挤挤。远远看去,像一条条绿色的毯子。
尽管不再需要看管秧苗了,但我依然隔三差五跑去转转。许是习惯了,亦或是有了感情。盯着那些一天天见长的秧苗,仿佛听到它们在窃窃私语……
插秧那天,我也跟着父母起了个大早。到了地头,天还是蒙蒙亮。我学着父母的样子卷起小裤管,准备下田。父亲瞪了我一眼,说我添乱。母亲却说,让我学习下也是好事。父亲勉强同意了。我兴奋地一脚踏进秧田,水漫过脚板,凉嗦嗦的感觉。踉踉跄跄地趟在水里,学着父母的样子一缕一缕地拔。但我力气太小,只能一根一根地拔,虽然动作慢,但我干的很认真。
父亲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的成果,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拔好秧把,我又学着父母将秧苗用稻草捆好。谁知,大人用的都是活结,而我用的却是死结。插秧时,草结解不开,会影响速度。
父亲走过来,看着我的成果,秧把小,秧苗根还沾着许多泥巴。刚才的笑脸不见了,脸上露了愠色:“上去,上去,不要在这里捣乱了!”
我顿时有些泄气,白高兴一场,弄了半天还是捣乱。母亲却维护着,“小孩子么,别要求高了!”父亲又瞟一眼秧把,哼哼着转身走了。
哼!不让我干,那我就玩。我的倔劲上来了,才不观光学习呢!先找找看,稻田里有没有好玩的……
我在秧田里一步一步地趟着,仔细地盯着水面,突然发现一条泥鳅翻上翻下,像在自个玩耍。我猛地跑过去,它忽的从我脚下钻过,脚底立马痒痒的。我低下头,屏住呼吸,看准时机一把抓住,可它哧溜一下又从我手心里滑了出去,连续几次,怎么也抓不住。
我失去了耐心,只好放弃。既然抓不住泥鳅,那就抓别的吧。我继续找寻着,不一会儿,惊喜就来了。在秧苗的尽头,水比较清,居然有一条三寸长的鲫鱼在游来游去。我兴奋地大叫:“哇!有鱼!”
母亲听到我的喊叫,问:“怎么会有鱼呢?”
父亲也听到我的声音,对母亲解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秧田里的水,是从河里放进来的,鱼苗自然也会跟着进来了。到了夏天发大水时,田里还有大鱼呢!”
我直奔鲫鱼而去,然而,还是怎么也逮不着。这真是:敲锣捉麻雀,人没到它先跑了。
父亲见我着急的样子,哈哈地乐,说:“看你老子的!”然后,几步跨了过来。
我们父子俩拿着竹篮,猫着腰,从秧田水沟的两端进行围堵。没几个来回,那条鱼就被堵进了篮子里。它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我乖乖地带回家了。
秧田里,这样的乐趣还有不少,但我的心中仍然想着那稻花……
三
稻花未开的时日,我掐着手指算着日子。那一本正经的神态,好像真懂似的,其实我哪懂这些啊!
心有牵挂,我就三天两头跑去秧田看看。当时,秧田离家较近。去看了几天,总不见它开花,我就有点烦躁不安了。接下来,一连十多天都懒得再去看。
《曹刿论战》中有这样的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能小孩子的玩兴,也是这样吧!
就在我的内心趋于平静时,有一天,母亲兴奋地对我说:“傻孩子,稻花开了。跟我去看吧!”
母亲要带我去看的,并不是原来的那块秧田,而是离家两里外的圩区里的两块稻田。母亲扛着铁锹,提着木桶,我欢蹦乱跳地跟在后面。一来到圩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是稻花的海洋,何止是我家的,家家的稻子都开始扬花了。一阵风吹来,翠嫩的稻叶随风摇曳,白色的小花伴着袅娜的舞蹈,在阳光的映照下盈盈点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润润的,滑滑的,神似甘泉般滋润着我幼小的心田。
到了我们家的稻田,母亲让我坐在地头的一棵小桑树下乘凉,她去田埂上种豆子去了。我哪坐得住啊?围着稻田转了好几圈。我发现,有的稻花是黄色的,有的是白色的。它们依附在青色的稻壳上,长长的,有点像放大的米粒。它们借着长长的花柄,仿佛探出了一个个可爱的小脑袋。这时候的稻子,都是直挺挺地立着,就像列队整装待发的士兵。
稻壳呢?还是青青的,瘪瘪的。不时,会有一些采蜜的小蜜蜂在上面停留片刻。也会有彩色的小蝴蝶翩然而至,它们扇动着着美丽的翅膀,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的动静。而小蜜蜂呢?则粗心得多,嗡嗡地飞来飞去。有一次,我还差点逮到一只。
看着这些晶莹跳动的白色小花,我不禁伸手摘了一朵,放在手指上捻了捻,好光滑,好细腻。再闻一闻,清香扑鼻。我闭上双眼,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心情格外舒畅……
“丰儿,你干嘛?”母亲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大声地对我说。
“我就刚摘一朵稻花,怎么了?”
“你以为这稻花不是生命,就可以随便践踏吗?”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我赶紧把手缩回来,心中徒生了一种对生命的敬意。
四
从此以后,我还是经常来看这片稻花。
大约十来天之后,稻花谢了。稻子就开始壮浆了,颗粒变得越来越饱满,稻穗的颜色也由青变黄,由直立慢慢地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沉甸甸的。待到七月中下旬,就是一年一度的早稻收割季节,农村的“双抢”之战正式打响了。
那一天,我们全家行动起来。一大早,奶奶和母亲负责割稻,父亲一个人打稻,哥哥姐姐负责递稻把,我负责捡稻穗。弟弟才三岁,家里没人,只好也带来了。他坐在桑树下乘凉,吃着香瓜,非常悠闲自在……
父亲举着稻把,一次次地在打谷桶上敲打着,胳膊被稻芒刺出了不少血点。母亲和奶奶好像不知疲倦似的,她们头也不抬地向前割着稻谷。没一会儿工夫,一块田的稻子就被割完了。母亲就走过来,跟父亲一起打稻子。这时,父亲轻松多了。临近中午,奶奶就回家做饭去了。
我也没闲着,跋涉在泥田里,搜寻着落下的的稻穗。脚下清凉润滑,不时有小青蛙从面前蹦来蹦去,偶尔还能看到小乌龟在稻田里爬来爬去。听妈妈说,乌龟吃稻子,所以我对它没有什么好印象。它被哥哥逮住了,最终用泥包着放在锅灶里,烧熟后吃掉了……
快到天黑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总算打完了一块八分地的稻田。看着箩筐里黄澄澄的稻子,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爸爸的扁担压弯了,也不觉得累,妈妈则开心地说:“这下我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曾几何时,“吃饱饭、吃好饱”的问题,困扰的岂止是一个家庭。包产到户,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新生活。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
时隔多年,如今已物是人非。母亲已经七十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儿时那熟悉的稻田已经不在了,风吹稻花香十里也不见了。每次牵着妈妈的手,行走在故乡的田野上,一种亲切感就会油然而生,那淡淡的稻花香仿佛还在身边……
(原创首发)
感谢老师赐稿,期待精彩继续,问好老师,遥祝夏安。
愿稻花香里的所有人儿们幸福安好,愿母亲健康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