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角度(微小说)
大老爷们儿、大老娘们,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我胡老三先在广播里给大家拜个年,祝愿大家春节愉快,岁岁平安。我胡老三能在村里广播讲几句官话,是光屁股打灯笼,自己献丑了。
咱村是吊起饭锅当钟敲,穷得叮叮铛响的主。又赶上荒时暴月,日月难过哩。这个年咋办?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在外承包了建筑队,搞了几个工程,赚了几文钱。大家伙要是不嫌弃的话,要是看得起我的话,今儿到我家领钱,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娃,每人一百块。订了亲,送了聘礼还没过门的媳妇,还有怀上崽没有生下来的,也算一份。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这几个钱只能割几斤肉,打几斤酒,包一顿饺子,放几挂鞭炮,扯件时兴衣裳什么的,解决不了大事。猪往前拱,鸡往后扒,各有各的道儿,往后的日子还得自己掂量自己过啊……
好人哇,这辈子还不了情,下辈子给你做牛马。我是看着胡老三长大的,从小就有出息。人家一点儿不财大气粗,是个仁义的汉子。
你看他胖胖墩墩,磁实得像个小伙子。走路稳稳当当,说话有板有眼。不像我那个二百五,尖嘴猴腮、好吃懒做。咱命薄福浅,没找个好老公。
数咱们家吃亏,没儿没女才讨回二百块钱。赶明儿,把大侄子、外甥女过继给咱们当儿子、闺女,也好凑个分子发点儿小财。
犯潮性、大傻帽。我要有个十万八千的,先逛北京广州,再到香港深圳。翘起大胯吃、抱起坛子喝。兴许能弄个洋妞,开开洋荤哩……
猫骚狗臭恶心人哩,是要我们几个村干部下不了台哩。
就显他能耐,要是屎壳郎能酿蜜,谁还养蜂?臭美!呸。
瞧他那副驴脸,长得那个德性,快60的人了,还乍呼啥劲儿?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这个老家伙别有用心哩,甭小瞧了,得提防点儿。
管管你的骚婆娘,见了胡老三眉开眼笑,一脸贱相,丢咱人哩。
你这个没良心的、砍脑壳挨刀的说话不怕烂舌头。
别吵别吵,我烦得很哩。谁叫咱没毬本事?我看他是个人物头,是能人咱就该用,我这个村支书该挪窝挪窝了……
各位听众,你们好,远川县《致富能人谱》专题节目里,播送我县大王庄村胡安桥的先进事迹。
胡安桥同志有个人人皆知的外号——“胡老三”,他在改革开放中敢冒风险,不怕失败,组建工程队,承包国家建筑工程,多次受到上级主管部门的表扬。
十分可贵的是,他富了不忘集体,不忘乡亲,他拿出3万多元支援本村的穷困户,还捐款5万多元建学校、办幼儿园。胡安桥同志说,人的观念现代化要从小抓起,只有人的素质提高了,脑袋瓜开窍了,才能摆脱贫困和愚昧……
沽名钓誉的大有人在。他是在收买人心,巩固自己的地位。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鬼把磨来推。他是用钱买我们手中的权,然后再用权换取更多的钱。
据说,他还捐款修庙,这不是封建迷信吗?我们的党支部哪儿去了?集体经济的优势哪儿去了?县、乡、村为什么不管一管?我们的报刊电台还替他唱赞歌,站在什么立场?替哪个阶级说话?
这些年,我们的思想阵地丢了不少,鼓吹那些能挣会花的,宣传那些上蹿下跳、会捞钞票的。
胡安桥是是新生的中产阶级在向我们进攻?还是带领群众脱贫致富的典型?今天的会议我们不做任何结论。近水知鱼性,深山识鸟音。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还要深入到群众中去调查。
今天的县常委会,讨论得很热烈。对于那些猴扯搂、搂扯猴、夹缠不清的新鲜事,我们不要一锤定音。多少年来,我们头脑一发热,凭想当然的办了不少错事、蠢事、傻事,我们要吸取教训……
呵,妻管严来了,稀客!稀客!星期天不给老婆洗裤衩,也居然到文学沙龙来了。说真格的,讨论咱县的胡老三现象没有什么意义,他并不是葫芦秧上结西瓜,怪得出奇的人物头,他不过是一个开明绅士、慈善土地主,他的行为没有跳出小农意识的怪圈。
我们的体制捆住了胡老三他们的手脚,生产规模一扩大,四面八方的麻烦接踵而至。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富裕的农民只好把资金流向消费市场,而在中国,现代消费方式十分狭窄,只好堕落到地主式的消费方式,那就是买地、修阴阳宅、大办红白喜事、娶小老婆。抑或像胡老三那样行善积德,不招惹妒恨,大家平安无事。由此可见,农民有了钱后,会成为新式地主,而很难成为现代企业家。
歪嘴骡子不上套,真是孙猴子坐不住金銮殿,庄稼汉揣不住金元宝。对胡老三的行为,如果我们武断地说是,或绝对地说非,那会显得滑稽可笑……
胡三叔,甭介意。眼下的事儿就是这样,明明一朵牡丹花,有人汇报成了狗尿苔,明明一堆羊粪球,有人夸成美人痣。
三哥,怕它个屌!肚里没病,不怕吃冷饭。我们大家伙儿给你撑腰……
——老话说得好,舍财免灾。那些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揣在怀里怕抢了,藏在家里怕偷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生。这下可好了,我可以安安静静吃饭、踏踏实实睡觉了。
——都是本乡本土、乡里乡亲的,哪能自己吃肉,看人家喝粥?我混了一辈子了,没给咱村做什么好事。正好,有了几个钱,为乡亲们做点事,也算是尽了我一点心。
——心也尽了,钱也散了,三亩棉花三亩田,晴也好雨也好,反正是棍子丢在刺蓬里,无挂无碍了。人家说什么让人家说去吧,你还能堵住人家的嘴?我心里坦然得很哩。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嘛。露多大脸,现多大眼,这个村长我是坚决不当,到农历八月十四,我满60岁,还图个啥?我才不受那份闲气哩……
咳,嗑瓜子嗑出个虾米来——什么仁(人)都有。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