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五周年】兄弟(小说)
一
陈志和他的七个朋友号称“八大金刚”,他们家庭差不多,都是农村出生的,上面有几个姐姐或哥哥,他们是满崽,不用分担家庭的负担,也没有照顾父母的任务,大家的目标就是吃好喝好玩好。
他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大家一起谈女朋友,一起东游西荡,一起没考上高中,一个进入了社会。
即便是进入了社会,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定期聚会,一起喝酒,一起泡妞,一起到网吧玩通宵。
当大家都用上智能手机时,便用微信创了个群:生死兄弟群。寓意大家做一辈子兄,永不分离。
陈志是这个群的群主兼老大。虽然他年龄上并不占大,但他有领导气质,老爸在外面开了个煤矿,比其他人家里都有钱,所以大家都尊他为大,以他马首是瞻。
康师傅的父亲早死,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康师傅初中毕业后,没有正式工作,母亲为了让他有门技术,出钱让他考驾照,以备将来去开的士。哪知的士也不是那么好开的,开的士得牌照,当时买个牌照就得十来万。母亲掏出全部家当,还差三万。康师傅只得来求助陈志,请老大一定帮帮忙,这一辈子都不能忘了老大的情分。
陈志在群里一吆喝,大家献计献策,捐钱捐物,硬是让康师傅开上了的士。大家出钱多少随意,剩下的归陈志包统,为这事,陈志前前后后花了二万二,虽然都是他的零花钱,但父亲知了,还是抽了他一顿。他指着父亲鼻子骂:“你就是市侩,只知道钱钱钱,一点都不懂兄弟之情。”
群里的弟兄也有闹矛盾的时候。
唐僧和涛猛子都喜欢上了一个叫猫猫的女孩子,两人互不相让。那女孩子是“大通钱柜”一个KTV公主,长相妩媚,身材火辣。
有一回,八大金刚去钱柜唱歌时,正是猫猫来陪唱。唐僧当时脚就软了,这女孩,就是他喜欢的类型。但猫猫喜欢的类型是高大威猛型,涛猛子一身腱子肉,肱二头肌鼓鼓囊囊的,一下子就博得了猫猫的欢心。
可唐僧口袋里有的是小费,他毕业五年,现在做到总厨了,带团队做酒店,风生水起,一年随便几十万,现在隐隐有压过陈志一头的样子。
对多金的唐僧,猫猫也喜欢,虽然他胖点,油腻点,浑身一股子地沟油的气味,但人民币的油墨香盖过了其他的气味。
两个人争着向猫猫献媚。猫猫觉得两个人都好,她不好取舍。她跟涛猛子去野营,也跟唐僧去吃西餐,相处很愉快。
但两个男孩子就不愉快了。两人都想压对方一头,独占猫猫。两人展开竞争,却迟迟没有结果,涛猛子焦虑起来,就打了唐僧一拳,就一拳就葬送了兄弟八年感情。唐僧找陈志评理。陈志心里对唐僧的张狂有点恼火,就刺了他几句。这下彻底激怒了唐僧,他退出“生死兄弟群”,并扬言这一世再无兄弟。
唐僧退群后,群里沉寂了很久,大家也不怎么说话了。陈志觉得这样不行,以后兄弟都会散了去。他拿一千多块钱出来,在家里杀鸡宰鹅,洗龙虾,剖鳝鱼,满满搞了一桌菜,请大家吃了一餐饭,光啤酒就喝了五大箱。借着酒劲,陈志嚎啕大哭:“我原本想着我们可以一辈子是兄弟,但还是没办法,大家越走越散了。”
兄弟们纷纷劝他,同时大骂唐僧不是个东西,一点兄弟情也不顾。
正在喝酒的涛猛子起身给陈志敬了一杯酒,说:“大哥,都是因为我,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正说得慷慨激昂之际,涛猛子一把捋住坐在旁边吃小龙虾的猫猫的头发,往桌子上猛砸,砸得碗筷乱飞,汁水横流。
大家手忙脚乱拉住发疯的涛猛子。
涛猛子喘着粗气,朝脸上挂着汤汤水水的猫猫吐了一口痰,骂道:“都是这个贱女人害了我们兄弟情。我为了她,连兄弟都不要了,她现在却还是和唐僧勾勾搭搭,我真是瞎了眼。”
二
陈志入手了一台最新的苹果手机,正坐在院子里,搭着两条腿玩游戏。苹果手机就是好,玩吃鸡贼带劲。
正当他玩得起劲时,一个人背着个包走进了院子里,他瞟了一眼,又开始玩起游戏来。懵了几秒钟后,他放下手机,“腾”地站了起来,说:“爹,你怎么回来了?”
背包的男人正是陈志他爹,风尘仆仆,头发乱七八糟,带点黑色的土,脸似乎几天没洗了,到处是灰,他一屁股坐在陈志刚坐过的地方,拿起陈志的杯子大口大口喝水。
“爹,你这是咋了?”
陈志他爹一直在山西那边包了个小煤矿,每年刨去开支,也能赚上十几万。可好景不长,前两个月,小煤矿塌方,砸死个工人,七凑八凑,赔了个四十万,本想着尽快开工,挽回一点损失,可不成想,政府关闭了那一带所有的小煤矿。陈志他爹辛苦了一辈子,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老了,也没有雄心再东山再起,就回老家来了。
陈志听着父亲的叙述,心里不停地喊:“完了,完了。”
三
失去了父亲做靠山的陈志,再也不能呆在家里游手好闲,他爹四处给他钻营,可他既没学历,又没一技之长,还不想做体力活,总是找不到如他意的活。
陈志表弟在西藏接了个水利工程,准备不日进藏。老爹听说了,好说歹说,硬是把陈志塞进了表哥的工程队。
一个星期后就要出发去西藏了,陈志最放不下的还是那群兄弟。他邀请大家来家里吃顿饭,吃了这顿饭,他就要去西藏打拼了。
陈志好说歹说找姐姐借了两千块钱,他请了附近一个专门做酒席的厨师整了两大桌,现在兄弟们都长大了,有几个还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一桌实在是坐不下了。
这场离别宴整整吃了三个小时。单身的一桌,结了婚的一桌。陈志一桌桌劝酒,大意就是以后难得聚在一起,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
说到动情处,他眼眶都红了。突然康师傅发出了一阵震天的笑声。大家看过去,原来康师傅刷到了一个好笑的视频。见大家都盯着他,他忙说:“是真的好笑,不信,你们看。”
几只脑袋凑过去看,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才吃完饭,刘强就来辞行,他带了老婆孩子一起过来的,孩子还要做作业,实在不便久留。
晚上十一点多,大家都散了,只有涛猛子依然陪着陈志喝酒。望着一地的碗筷,满院子的乱扔的啤酒瓶,母亲佝偻着背收拾剩饭剩菜。陈志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三
陈志入藏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六,就是端午节过后。他将从长沙飞拉萨,中途停昆明。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说实话,心里有点怯怯的。
机票是托人在网上买的,到了黄花机场,还得换成纸质票,他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实在有些不方便。他在群里说,就要去外地了,非常舍不得大家。
兄弟纷纷祝他一路顺风,苟富贵,勿相忘。
陈志说想找个兄弟送他去长沙,他一个人不好拿行李。
群里沉默了。过了一阵,涛猛子说,明天他家要砌墙,没有时间,看其他弟兄能不能送送老大?
刘强在工地做事,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不能抽时间的。刘强说康师傅可以开的士将老大送到黄花机场啊。
康师傅说,他妈这几天不舒服,他要陪妈妈去看病,实在不好意思。
五月初六那天,天空飘着毛毛雨,地上湿漉漉的。陈志和父亲一人提一个箱子,在母亲的絮絮叨叨的关切中离开了家门。
那一天,霏霏细雨中,没有一个兄弟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