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相遇三心草(散文)
不经意间我们相遇了。
由于我的傲慢无礼,几番摧残没有在意你。当你探头探脑从君子兰花盆景里诞生时,心想,那儿来的野草,长得真不是地方,只怕你喧宾夺主,争夺了名贵的养份。毕竟它是我悉心培养的最爱。“君子”倾心一族,“兰”气节高岸,蕙质兰心,实在是心向往之而不能。于是便放在窗台上,阳光太强叶黄花慢,放在阴处又怕根烂叶枯,整天就这么侍候着,却如大小姐脾气,总不见眉开展颜。让我不经意的,是这一株最初不知其名的草扒掉生起来,再扒掉再生起,我对它不仅轻慢而且心烦。这个世界有个观念“重点培养”,我就是种了这魔,才容不得杂草旁生,才要斩草除根。那时候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或者不忍心。外出几日回来,呀,她以更蓬勃的姿态出现了簇新的绿,且竟开出了金黄色的小花,酷如夜晚的繁星闪闪烁烁,好似向我眨眼微笑。
它的坚韧让我惊异了,我这才认真地观察它的姿态。啊,她的美是静态的,不惊不炸的,它不挺不立,席地而生,似柔顺又坚强,似朴素又富丽。它的朴素在于不择地不选土而任意生长,它的富丽在于金色花轮不掺任何杂质。金黄是一种磊落的气质,它如日轮展颜而放,又如菊花抱残守节而闭幕,即便枯了也是艳艳的色彩。我顿然顶礼膜拜了。怎耐它几度摧残竟没有失身,却执意地生长绽放。更让我触目惊心的发现,是三个桃心叶组成一片圆,圆融地抱成和谐的一族。呀——万物的美原来都在于发现。有人告诉我它叫“三心草”。我不禁心动!“三心”?万法由心造,这三心不屈不挠地展现在我眼前,挤挤挨挨,蓬勃而有序,枝蔓柔软,花小而艳。如此融洽莫不是一个寓意?这么寻思着,就记起有一夜我做了个梦,半空中旋转着酷似豪华室内的顶灯,转来转去变成了一颗金星落在我脚下,我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原来是佛像。醒来的时候也没在意。闲来无事和大家议起梦境时,我便把这个梦境说出,立即引来哗然,说上天给你送宝了你还浑然不觉,佛缘聚足,菩提种子成热了等等。说佛有三宝,佛、法、僧,说的是:佛,觉而不迷;法,正而不邪;僧,清而不染……想到这个,这三心草就让我格外倾心了。有可能是三宝来献,提醒我觉悟?
那时的我正在苦海中游泳,浑浊的心,对自己的要求恨不得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以为这斑斓的世界琳琅满目,我定能蹬上舞台成为一个什么耀眼的角儿,于是种种造作得而复失,得之幸,失之悲,悲悲喜喜心烦意乱。怕丢失的偏丢掉,想得到的偏偏不来,没一样是永恒不变的。从苦海中上岸非吃尽千般凌辱万般摧残不可胜任。世人都在找真理而不得,于是就沉迷在物质中谓之享乐。有谁得到真正的清欢?又有谁能证得空明?那除非有耶稣的头颅,佛陀的心境。于是,我开始“仿佛”——迷中向觉,邪中校正,浊中求清。做不了佛,当然可以“仿佛”了。做不了雷锋就学雷锋呗。这样总使自己不怎么厌恶自己。一日我还梦见我看到另一个我自己,额头上有一晕光亮。此后我越来越觉这个诣旨是真实的,人有时候是两个自我,内外表现不一,在一些场合中总有些言不由衷,可内里的自己却不那么中意这种表现,由其是有愿望时,两我之间总是争吵不休。
凝视三心草时,总想到佛语中的“自心”,也叫佛性。说万物都有佛性,何况是万灵之长?说一个人修炼出佛性,两我便合一了。人心是千变万化的,是非、得失、利害,纷纷扰扰,没完没了……心也是奇妙的,在此,我又想起一个小故事,一个女友自小被父母溺爱,不听话,高考时能把考试证丢在家里,这么大的失误父亲没一点责备的意思,扭脚翻身赶回家中取证,考试成绩遭透了也没说一个不是。父亲去世了,女友患了心痛症,到各大医院医治无效,忽一日遇一郎中,问她症起何时,名叫什么。女友讲从父亲去世之时,心痛不已,又说起名字的来历,说她出生后,父亲老来得女,自是欢喜,当时燕子从头上掠过,芙蓉花开得正艳,燕子衔芙蓉,于是取名燕蓉。想到自己从小淘气任性,父亲一去,心被掏空了一样……郎中连连点头,诊脉之后便开几付药,把芙蓉花苞包在纱布里作药引,喝过几付心竟不痛了。这个心病来的奇,去得也妙!那是父女连心之妙,也说郎中参透人与宇宙的关系了吧?
于是,对三心草的钟爱越来越浓。它到底从何而来我却不再追究,我决定给它生长的权利,确认这个决定后,我便开始对它认真培育,日见一簇一簇生长得欢,对名贵的君子兰也不像过去那么用心了。闲暇的时候我便把那些黄去的叶子揪掉,尽量让它保持青春气息。其实我把她奉为三宝了。
可是让我惊奇的是君子兰不经意间生长的叶肥花红,而三心草在蓬勃发展中枯黄萎缩了。我坐下来望着她们由中的伤感,怎么越是用心越不称心呢?不用心了反而展叶花开?
忽一日我便悟道:原来执着即是烦恼,分别心会导致落差。万物各有种性,小草无人种而自生,星辰不燃而自明,天不量而自高,地不测而自厚。顺其自然才是不变的法则。一旦落入人心的得失爱恶之中就会扭曲。
此后,我便放手了。无论名贵还是平凡其实都是一样的,所谓草木一秋,灯火一灭,不增不减,何苦厚此薄彼?谁有主宰生死坏空的权力?于是我把枯了的三心草用剪刀剪去,想着:给你自由,随心生长吧。
多日不再关注她了。月余后,哇!又蓬蓬勃勃地长了满盆的春色,小黄花也咧嘴向我笑。哦,莫不是历经坎坷后,从灿烂繁华到寂寞黯然,然后轮转再生?这种生灭历程实在奇妙。由此,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呢?于是我轻轻问了一声:哦,今生有缘,你终于又回来了!这不就是不生不灭的演绎吗?放下不是灭而是生,真空不是无而是有,故说真空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