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栀子花又开了，阳阳从武汉赶来再三要我陪她去兰家山看栀子花。我尽量推辞说：阳阳，叔叔不想去那儿，我带你去云峰寺吧。
　　 可她摇着肩瞪起那双美丽的杏眼生气地说：人家那么远赶来，就是专程去看这栀子花的，可……她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长叹一声说：好！
　　 阳阳真懂事，笫二天一大早，我同阳阳在武装部对门吃完挞挞面，她一路扶着我从方家坝慢慢爬行。她要我给她讲知青故事，可一提到知青两个字。我不由眼角噙了泪。我同她边走边讲。一簇簇栀子花竞相开放，一片片洁白，点缀温婉的空间，娇嫩可爱，清香淡雅。花瓣上挂着几滴露珠，白玉般的花瓣上面似乎没有一丝灰尘，就像身前的阳阳同她母亲一样洁白无暇。
　　 那年春天，我和一个年轻美丽长着一双闪亮杏眼的姑娘，她就是从成都下放来与我一起插队的梦旭。我们十多个知青姊妹兄弟刚下乡在这兰家山周围种下了几十棵栀子花。直到夕阳西斜在返回生产队，梦旭一把拉着我贴着我耳根悄声说：剑哥，让她们先走，我们走后。她说到了我心里。我高兴得差点腾飞起来，一步腾空双手紧抓那桃树杆唱起了“黄色歌曲”“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梦旭挽着我手漫步在温馨诗情浓郁的栀子花丛中，点点绿韵像浮动我俩心中隐藏两年的情丝 ，掠过这兰家山片片桃林，我乘梦旭不注意悄悄把两只栀子花给她别在头上。
　　 她突然回过头骂开了：你真坏！她虽在骂，可她那双杏眼已告诉了我，她是爱我的。我更加得意，公然得寸进尺冲上前拥抱了她。清音雅韵，我吻着她头上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就像她写的诗歌，清纯典雅，超凡脱俗，独自芬芳，不知怎的？她两眼滚出泪来，双手紧紧捏住我耳朵，两只大大的杏眼死死盯着我说：你真的爱我吗？我点了下头。那你同晓丽？我回答不出。隔一会我对她说……
　　 笫二年栀子花又开了，晓丽同梦旭一块儿又来到这儿。兰家山的花儿同栀子花也竞相开放，面前朵朵飘曳吐露着芬芳，素白淡雅凝涵飘逸，如果是平时她俩一定不会一起相约而来。可今天她俩突然间在这开满栀子花的花海里徜徉，一定是另有隐情。我躲在一旁抽着烟惋惜地低声叹息：不该让晓丽来。可……
　　 那天栀子花嫣然开放，却没有玉树琼花之新韵。我在花树下沉醉流连，这颜色是晓丽爱极了的颜色，花香意浓，恋情依依。可她知道了梦旭深爱着我。而且非我不嫁！那天在栀子花下狠狠打了梦旭两记耳光。我附在桃林中，眼泪在眼眶里打踅，心里责怪说：这耳光是梦旭替我挨的。
　　 笫二天清晨，我们特意摘一束香气扑鼻的栀子花，插到梦旭病房的案头。守在床前对梦旭说：我对不起你，希你原谅我吧。
　　 她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头死死按着我头，咬着牙说：真没想到，你李剑却一直在骗我！
　　 我向她解释说：我俩一块儿谈诗。
　　 谈诗！谈私！你滚！她抓起床上忱头朝我扔来。
　　 过了些日子我又找到晓丽，我说：梦旭父亲因是历史反革命，青年远征军团长，所以精神压力太大，所以我常去看她，只是同情，并非……
　　 晓丽一步步逼近我，两只大眼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凶光说：同情！李剑，我问你，当我最困难，最倒霉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写诗被别人举报挨批斗时，你在哪里？当我被吊起差点被整死时，你又在哪里？我冉晓丽白天干重活挑大粪，晚上还要挨批斗。弄得我无法活下去，那是七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我挨斗回到屋里，遍身又饿又痛。没人安慰我，劝我，屋里粮食被偷光。那时你同梦旭去大寨参观学习，你俩好风光啊。我一气之下喝了半瓶酒，抓起牛绳上吊，想了此一生，是大柱他救了我啊。
　　 讲到这儿。阳阳听得落泪了。问，后来晓丽阿姨她怎么了？
　　 我从那天起，良心受到遣责与梦旭断绝了来往，可怜晓丽一气之下嫁了个她并不爱的王大拙，后来王大拙酒醉后常抽打她，硬说她生下的男孩是我种。唉……
　　 后来你同梦旭阿姨？
　　 说到这儿，我蹲在了地上。1977年粉碎“四人帮”梦旭招回成都纺织厂，可她为了我，不愿走。第二年一块招进本县茶厂。我俩结了婚，生下一女，后来……说到这儿，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阳阳见我哭成了泪人儿，双手使劲把我从地上扶起，也跟着我哭了。
　　 今天栀子花又开了，可晓丽被王大拙这混蛋折磨死了。梦旭下岗后做服装生意亏了，又离婚嫁到武汉。幸好把这女儿培养大学毕业，看着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阳阳，我真想告诉她，我就是她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