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寻】长陵随想(散文)
我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去长陵,那是刘邦的安息之地,一代帝王的陵冢。它坐落在咸阳原的最高处,南临渭水,如果一鼓作气登上陵冢,眺望渭河在苍茫的天地间缓缓流淌。刹那之间,这壮美的河山会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是关中的腹地,司马迁笔下的天府之国,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看着身后的长陵,让人顿然醒悟,中华文明何以源远流长?大汉王朝何以能打出中华的威风?“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何等的气概!“封狼居胥”又是何等的壮哉!全都是为了这锦绣河山,为了生生不息的中华人民。
关中,俗称八百里秦川,沃野千里,水土肥沃,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理想的家园。这里风调雨顺,不受天灾,没有水患。《前汉书》记载,张良建议刘邦定都关中时说:“夫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足足比诸葛亮《隆中对》所提到的蜀地是“天府之土”早了500多年。正如缪希雍《葬经翼》里所说的那样:“关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也。”
每次在我登上长陵感受这天地之间的辽阔之后,总是心潮起伏。和三秦大地比起来,和它的气势恢宏比起来,埋在心里的那些烦恼也觉得简直太可笑了。
围绕着巨大的陵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树,苍劲的树干也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茂密的树林里闲逛,安静的世界中传来细微的声响,仿佛进入到了历史的隧道里,看到那不可一世的千古传奇。
刘邦,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布衣天子。叱咤风云,只用了短短七年的时间,灭掉秦国,击败项羽,登上了皇帝的宝座。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气概!在他长眠的长陵西侧有一个同等大小的陵冢,那是他的妻子吕雉的陵墓。两座陵寝静静地对望着,像沉默的两个人,若有所思地低下了脑袋。无论它们的主人生前有过多少恩怨,死后也千古相随了。
看到吕雉的陵墓,总会让人想起那个可悲的戚夫人。当她变成人彘的时候,清醒的意识在五官不全的痛苦里,她又会联想到什么呢?曾经的荣华富贵,曾经的美若天仙,曾经的娇逸恩宠,也不过是一场噩梦,也不过是为她的悲惨推波助澜罢了。
人世间的事都是这样奇怪,幸福的时候,谁又会想到痛苦?安逸享乐的时候,谁又会想到明天的灾祸?就像那不可一世的刘邦,做了四十多年的布衣百姓,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国之君?而那个纵横驰骋的西楚霸王也同样不会想到,自己的江山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改名换姓,给了他怎么也瞧不上眼的刘邦。看来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一成不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的结果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呢?
为此我又为自己常常杞人忧天而感到可笑了。这山看着那山高,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说“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我是越来越有体会了。如果命里注定要做伟大的事,那自己又何以能够阻挡?假如只是沦为一个凡人,那些忧郁和烦恼又何足挂齿呢?就像史铁生所说的那样:“人一旦出生了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这是上帝交给你的事实,而且在交给这个事实的同时,顺便也保证了你的结果。”所以他又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而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于是,他在这样想过之后就安心多了,一心一意去著书写作。我能像他那样心胸豁达吗?能像他那样不怨天不尤人,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事?
我应该向他学习,应该坦然地面对一切,好的事,坏的事,活的事,死的事。看看刘邦,不可一世的皇帝,现在也只是灰飞烟灭的历史。他的威风,他的盛气凌人竟然还比不过周围那些柏树,在苍翠欲滴的生命里,它们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任一切风云突变,任一切过眼云烟。春夏秋冬只默默地长自己的树叶,风风雨雨只在自然里活好自己。不争,不抢,不急,不抗。看来这人的命有时真不如一棵小树。突然想起穆旦在临死之前写的那首诗。“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遭遇还不如一棵小树?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是啊!伟大的人,平凡的人,默默无闻的人,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生命,都有一个永恒的归宿,这是谁也逃避不了的事实。可能有人被历史记住,那是他的侥幸,可能有人被历史遗忘,那也并不是他的悲哀。假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假如生命真的可以重新开始?谁又是胜利者?谁又能创造出新的奇迹?谁知道呢?
但是今生确实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要好好地进行下去,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把曾经的痛苦忘掉。生命本来就是一场不幸,所以,我们才会哭着来到人间。可是人间又给了我们阳光,给了我们春夏秋冬,给了各种各样的生命陪着我们一起进入人生历程。在受苦受难的时候,让我们看到了生的希望,让我们哭,让我们笑,让我们在眼泪里看到梦想。因此一代一代的人才会越活越像人,越活越精神,越活越有劲。
沿着长陵高大的陵冢慢慢往前走,我仿佛隔着时空看到那个愈挫愈勇的刘邦,看到他失魂落魄时的孤单,也看到他壮志未酬时的决心。其实大的事跟小的事都有一样的风险,成功和失败也都在转瞬之间。有时候留给你的只有两个字:坚持。因为成功可能会在第一百次,当你已经失败了九十九次,也许就差最后一次,你能坚持下去吗?你能把前面的九十九次再加最后这一次一件不落地完成吗?
望着长陵,它在沉默里,等着我的回答。
“我能!”
长陵陪着我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吼,声音沉稳有力。就像他的陵冢一样,庄严,肃穆,雄伟,壮观。
“我能!”我听见余音向远处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