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涯】存在〔小说〕
心碎。
这不只一次来撞击我心灵的两个字,今夜再次袭来。
捧着米兰.昆德拉的〈〈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读得浑然忘我。但依旧割舍不掉那隐隐的痛感。——心碎。
这是一把撕裂灵魂的尖刀。十八岁那年有过,再则就是前不久。
这是一个关于被男人抛弃的梦。梦里场景真实如现场录制,每一细节均像一根根鱼刺扎在心口子上。如若有可能,我很想原翻录制下来,大可是一部小型电影。
可是不能。我即不能重新翻寻片段,更不能制作成小型电影。
我唯一可做的就是,盯着昏蒙的天花板,睁大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感受那钻入骨髓的声音猛烈敲打我的心门。
这是真实的!
这是我的想法。
可这是梦!
梦是真实的!
定当如此。
弗洛伊德说过,梦是白天的思绪在夜里延续。我仔细考虑,近来是否有想过男人,女人,想过男人抛弃女人?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我却做了男人抛弃女人的梦。
几翻思索不定。我打电话给L。他哈哈大笑:“你定没有安全感!”
“何解?”
“可读弗洛伊德?”
“有的,偶尔也读读荣格”
实事上,康德也好,荣格也好,弗洛伊德也好,我更喜欢叔本华。说不上原因,就是喜欢。如同爱上某一个人,毫无因由。
就像某个商品贴上了标签,而爱情一旦通过苛尔蒙分泌,定如同贴上标签的商品,让你在第一时间里认准:此人是我的!
“大凡没有安全感的人,定会做些诸如此类的梦!通过梦,可以反过来研究人的心理!”L继续说。
没有安全感?
我无法定论。就像无法定论我何时何地与某人相遇,然后再被定名为某人的某某一样。我仔细想想:性格开郎,也算文静。工作虽说不是什么可值得炫耀,可是也还算是满意。至少在相对状态里,能解决相对的问题。爱情,恋爱一次,至今仍就待字闺中。
如此等等。即不存在生活窘迫问题,也没有可被抛弃的状况。如何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是一种意识,它即存在你体类。平时你定当感觉不出,可是,一旦精神放松警惕,就会通过某种形式释放。很遗憾,你的安全感正是通过梦的形式来释放的!”
“说得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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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我感觉不安的状况是在哪一年呢?
十八岁的那一年。
那是一个昏天黑暗的十八岁。高考的压力,只要是在中国就读过的学子定当有所体会。再则,------说实话,我无法再一一叙述。
我只想到一个背影。那背影绝决而冷漠,像是半夜里墙上的影子。我时常在想,我喜欢长时间的看映在墙上的影子,和十八岁那年的那个背影定当有关。我一直无法提及,不是因为忘记,而是仇恨。
被某种情绪左右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忘记这种情绪所产生的根源。这源头方才是罪魁祸首,却偏偏被我们忽略。但,我没有忽略,也不可能忽略。
只是为何是事过多年后,偏偏是在梦里?
这一背影,这一场景再度复制?
几乎是真实。我可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片段,就像樱花枝头上的小鸟,可以一一历数。可是,-----
脑子不可救药的疼了起来。我翻过身,发现天早已蒙蒙发亮。清晨的阳光,带着一股青涩探出头来。我跑进客厅,打开冰箱,拿着一罐冰可乐,咕咕的喝了下去。
疼痛暂时止住。
意识在一点一点的复萌,那隐约的可破碎的撕裂正随着意识的复归而退隐。
接着我换好衣服,做了二十分钟的瑜珈,洗涮,吃早餐。一切完毕。在未迈出家门的时候,我正在听莫扎特的〈〈安魂曲〉〉。
早上听〈〈安魂曲〉〉别有意境。仿佛和窗前飘过的那一缕风有关。总之,安魂曲让整个早上充满了别样的安详。就像是在伦敦的街头看到飘着五星红旗一样让人觉得温暖而感动。
L说我有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大体来说都或多或少有些病。精神病,神经病,抑郁病,大笑病,甚至额头上顶着个大苞未尝不可称之为病等等不一而足。而我的病则是早上听〈〈安魂曲〉〉。
当然除了〈〈安魂曲〉〉,我还会听柴可夫斯基的〈〈幻想曲〉〉,巴赫的,海顿的,舒伯特的。只要是钢琴曲,我大都来者不拒。并且愿意为之身陷其中而不自拔。
早餐过后,自然是去工作。
工作大体上没多大意思。一个办公室秘书,做的工作也就不用想象可以推测得出。当然,也有推测不出的时候,比如说,要陪某个谁去应酬什么的。具体的情况更是无法想象。也可以想象,但那些不在我的范围之类。
陪应酬之类的活,一般不在我的能力之内。
一来,我个性木讷。如若用文字,尚可以坚持几分钟。若是要让我凭着一张三寸不烂金舌,如同诸葛亮一般的大战群雄,那我只能自掘坟墓,不自量力了。
二来,我一喝酒,整个脸就发红,而且红得就像机关枪,大有被人强逼之意。任谁都不愿意带这样的秘书出场。
三来,一喝酒我定会醉。一醉定会出糗。甚至会抱着某人的腰大哭一场,或是猛吻一遍。大有持醉吃豆腐之嫌。这样的场景,老板不会冒险。
鉴有以上之原因,我的职场生涯算是悠哉游哉。我只处理日常事务,或是写个什么商务性公文什么的。当然,在这方面我很有天份。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才,但所出手之文至今没被枪毙过,并常常受到喝彩。鉴于此种才能,我一直可以很稳当的混迹于办公室而不被当垃圾处理掉。
可是,L说我没有安全感。
我想起第一次被吻的情景。那是一个阴天,绵绵的阴云仿佛被诅咒的脸,看起来很不爽。可是,公园里照样人满为患,不远的梧桐树上的麻雀跳得正欢。还有那些不断奔爬的蚂蚁,全都一个个奋力往前。
我像往常一样,放学之后一个人顺着小路往家里走。
不喜走大路。为什么?原因无法具体说出。总觉得那宽宽的马路,就像一穷而白的水杯,一眼看到底。而小路弯弯,路旁杂草丛生,农家的菜绿油油的,让人不胜向往。
于是,放学后,我会等着人流过后,一个人独自走向小路。那无数次与我灵魂亲吻的小路哟,------此刻我正以全副力量而将之据为己有。
走小路,等于是绕城半个圈。要绕无数小弯,过一条小河,然后再顺着那条木制的小桥回到公路上来,接着再从正路绕几条街即可到家。
小河的旁边是青青的树林。这让我想起原始森林。当然,原始森林里的树木远远多于此处的树木。可是,若你整天望着高楼大厦,望着那冰冷的钢筋混凝土,你就会想象得出我为何会觉得这里如同原始森林。
如若不是有什么急不耐的事情要做,我定会在这里坐下来,翻出本康德或是荣格的书来看看。有时候也会看哈代,托马斯.曼,张爱玲什么的,等等。凡是书,我均像对待钢琴曲一样,来者不拒。
就是在那个拐角处,他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
我心慌意乱,但并没有因此而迷失自己。我依旧故做镇定,强迫自己的心律正常。可是,我发现一切的理智与这可怕的心跳相比均是小巫见大巫。爱情,没有理智。
能用理智战胜的爱,不是爱,顶多也就算是喜欢。
我停住脚步,默然不语。
他亦默然不语。
于是,我再次望去,发现他亦在同样的望着我。
相持甚久,大约有几分钟。可是那时我甚至觉得有一个世纪之久。我几乎要窒息,终于我不耐的说:“有事?”
“嗯”
我听到了他吞口水的声音,就像我渴得冒烟时匆忙喝可乐的声音不相上下。于是,我再次问:“什么事?”
他再次像我喝可乐时那样吞了一下口水,然后朝我走过来。
其实与他相距不过十步之远,可是却感觉像是从另一个星球朝我飞奔而来。那是非常奇妙的一瞬间。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在一瞬间高于常有温度。有点像是在沙漠里烤火。
紧接着,我的初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淹没了,失掉了。
有种哀伤,紧紧拴住了我。像是不小心被遗失的小猫突然某天瘦骨伶仃的跑了回来。失而复得,不如说是归,不如不归。
总之,那一刻里,莫名的忧伤像滕一样的缠着我。我挣脱不了,也无力挣脱。我仰望天空,空声长叹。眼泪莫名的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你在哭?”
“为何不说是在笑?”
“那明明是眼泪!”
“可我说那是幸福!”
他笑了,但我却牢牢记住了,那种冰冷一点一点在心底深处扩散。
他是我们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可说是一个前途光明的人。对那个时代的我们来说,品学兼优就代表着前途光明。而我,成绩不中不上,偶尔数学会不及格。当然,化学更经常在及格与不及格的边缘徘徊。有时候心血来潮,会考个七十分,老师也会说进步神速。但有一点,我语文不错。即便上课不听讲,我考试照样会考全班前三名。所以,尽管总体来说不算优秀,但还算讨老师喜欢型。可是,我知道我前途甚不光明。
至于一个品学兼优的男生为何会喜欢上一个前途不明的我,这点我至今不大明白。等我觉得该开口讨问答案的时候。他一个绝决的背影,结束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话。
同样是个阴雨的天气,同样是在那小树林里接吻。可是,就是在那样一个状态下之后的两小时后,他却从学校的最高一层楼的楼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没有遗言,没有任何的只言片段。甚至为何要在选择跳楼前的两个小时和我接吻至今仍就成了一个难解的迷。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觉得脑子里飞进了成千的蜜蜂,嗡嗡地一直响个不停。
在要决定火化的那一时刻,我独自避开众人,跑到冷冻室里,掀开那一层白得刺眼的床单,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静观了一小时。
然后,我远离此地,再未提起过此人。
当然他的葬礼亦没有参加。甚至没有人晓得,我和他之间还有接过吻这回事情。
一星期之后即是高考。
我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走进考场,更没有那些雄心壮志。家人对我早已采取放弃之态势,一副一切全听天由命,老天保佑的模样。
说实话,我很不快。
不是说被人如此看扁不快,而是让父母家人处于如此之状态不快。
让父母没有希望,这决不是做孩子的真心。
可是,我能说什么。只好尽我所能把卷子填得满满,尽可能的书写工整,作文不写错别字。以此来搏得阅卷老师们的好感,心一软,手下留情,奖励我几分未曾不可能。
放榜的日子,真是让人痛不欲身。
如若再有来生,我打死不参加高考。要么我直接留学,要么我自学成才,何必通过那该死的高考来证明自己的才学。
我根本不敢走进学校,更不敢问自己的考分。直到班主任老师,把电话打到家里,我才知道自己上了分数线。此为不幸之万幸!
永远记得父亲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手里捧了一袋子黄金却怀疑是石头一样。
“考上了?”
“好像是”
接下来可想而知:从地狱到天堂,竟是如此神速。
可是我赶紧逃离这种神速,以非州野鹿的速度冲到了小树林结结实实的痛哭了一场。
为何痛哭?
竟一点不晓得。仿佛是一种情绪的水道渠成。
他死了,我没有哭!非但没有,一点泪都流不下。
被录取了,却哭了,而且是痛哭,大哭特哭。
我一直觉得有某种东西存在于那里,究竟于何处,却无从知晓。但却像一条无形的绳子,时时的让你感觉被困于其中。
之后,上大学,工作,一切竟是那样平淡无奇。自然,平淡没什么不好。大部份的人生是平淡的。轰轰烈烈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世界全都轰轰烈烈,那谁来演绎平淡?
可是,L说我没有安全感。
我做了男人抛弃女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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