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栀子花又开了 (散文)
早上去买菜,忽见一溜儿青菜中,竟摆了一大篮洁白洁白的小栀子花,煞是惹眼。还没走近呢,花香就扑过来,人就微醺了。
当然会买回来,细心将花蕊抽了,入盆,蓬蓬然若一堆白雪。烧一壶开水,均匀浇在花朵上,虽有些不忍,却没有迟疑。因为我买这些花儿,是要做一碟小菜,不必怜香惜玉。
照卖花老人叮嘱,待焯水的栀子花变黄后,挤干水份,热锅凉油快炒,配以青韭红椒,很是养眼。尝一口,软软的,却又带点儿爽脆,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我惊诧这白色的花儿,没有国色,却独占天香。不仅栀子,像茉莉、百合、玉兰虽都是素颜,却有袭人的芬芳,应是牡丹芍药那些花中美人所羨艳的吧。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公平:替你关上了一扇门,却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再去买菜,就不见鲜花了。一盆盆焯过水的栀子花倒是不少。不见了炫目的洁白,幸而芬芳依旧。
每次看到栀子花,我就会想起珊玲。
珊玲最好这一口。在湘潭工作时,每年都要托我买十来斤栀子花,入冰箱冻着慢慢享用。她曾一脸媚惑地对我说:老妖,常吃栀子花,身有体香!我信,吃洋葱有洋葱味儿,吃大蒜有大蒜味,吃花儿当然有花香味儿了。这妖魅!
珊玲进京工作已有多年。五月的北京是花的海洋,她一天到晚用微信发给我各种各样的花儿,说不尽的姹紫嫣红,独缺了栀子花。我暗笑:这花痴,在天子脚下也只能饱眼福不能饱口福啰!
家乡桃源也盛产栀子,那是大朵大朵肥硕的多瓣栀子,是观赏花,可闻可赏却不能吃它。
栀子花开的季节,空气中满是暗香浮动。姑娘们头上戴的,媳妇们胸前别的,都是半开未开的花骨朵儿。我呢,喜欢摘几朵带叶儿的回来,插在瓶子里,注入清水,看它次第开放,香好几天呢!
栀子花奇香无比,纵然花瓣儿黄了,花儿谢了,花香倒更浓烈了,似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将生命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
妈妈也爱戴栀子花。丁字村陈妈妈家有一小院,院里有一棵特大的栀子花树。每到春末夏初,竟能开出几百上千朵花儿,一朵比一朵大,一朵比一朵白,一朵比一朵香,极为壮观。那气势会使人联想到丽江“万朵茶花”。只是它养在深闺人未识而已。
每年花开时,陈妈妈都要先送给妈妈一大捧作为瓶供,然后三朵一束五朵一束地小心放入竹篮上街去卖,于是小街便多了一道风景。因为她的栀子花品相好,香味浓,往往一下子就被姑娘媳妇们抢空了。
又到栀子花开时,妈妈和陈妈妈都已仙逝,现在的人都忙,戴花儿的人也少了,那株馥郁了我整个花季的栀子花怕是闲着了。
无人与共,只得发一微信给珊玲:小妖,栀子花又开了……
在一个月色撩人的夜晚,我独处一室,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便寻来闺蜜琼儿,相与步于红叶李下,一路无言。沐着如水的月光,吸着秋夜微凉的空气,踏着如藻如荇的树影,我的心渐次空明。我很感激她,不询问不探秘只默默伴你走过寂寥,我想,这就是朋友了。
交了许多朋友,我以为朋友的故事不一定要惊天地泣鬼神,往往一句话,即可觅得知己。
记得我当知青时,因父亲病重,为了照顾父亲,我只得转到离父亲单位近的公社以伺候晨昏。那时,我已当了三年民办教师,家长学生拥戴,领导同仁关怀,我有了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朋友。真要离开这一切,我还真有点十分不舍。一次教师大会后我谈及此事,有位交道不多的男老师走过来,用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我诚恳地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我心中顿时一亮,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把自己羁于一隅!果然,在新的地方我又有了新的朋友。多年过去,我几经迁徙,每次都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和那句诚挚的诗句鼓励着我。我虽然记不起那位老师的名字,但在心里他已是我永远的朋友。
清水无香,我想朋友间不必有过多的物质交往,理解即可。我的朋友中,维系得最长的就是这样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在农村时,有位农民诗人常来我这里谈古(决不论今),从诸子百家到明清小说,为我整整上了一年的古代文学课。其兄是生产队队长,极左。有一次,我八哥在除草时,不慎锄掉了几根包谷苗,他便开会批斗我哥,命令他鸣锣游乡,还逼他上房揭掉自己家堂屋的瓦,以示对“可以改造好的子女”的改造。是夜,零雨其朦,我们一家人如楚囚相对正黯然神伤时,他来了,没有安慰,没有对其兄长的评判,而是极其投入地为我讲解《白香词谱》。我明白,他是用这种方法来表达他的立场以及对极左行为的鄙视,顿时,高山流水汤汤而来。几十年过去,我们虽远隔千里,却仍诗文唱酬,一如既往。
好朋友可不多但不可或缺,没有朋友的生命是苍白的。易卜生说过:“朋友是生活中的阳光”。我极其赞成这个说法,正因为如此,我的生活充满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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