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鱼水之情(小说)
一
“快来人啦!一个战士被马蜂蜇了!”村民鲍小虎沿着圩堤一路狂奔而来。
“严不严重啊?快带我去看看!”村长王铁柱急忙丢下手中的饭碗冲出了屋子,匆忙中带动了堂屋里的小摇椅,弄得它前俯后仰,发出“吱咯吱咯”的响声,吓得门外肥硕的老母鸡甩着屁股拼命地逃跑,双脚交替地跺在地上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没一会儿,几个战士抬着受伤的战友小吴与王铁柱相遇了。他撩开小吴遮挡颈部的军帽,只见一处伤口红肿,有巴掌大小,看样子伤得不轻,他已经中毒,处于半昏迷状态,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快抬到村医务室去!”王铁柱指着不远处的医务室对几名武警战士说。
“好。”战士们齐声答道。
“你到村妇联主任那儿了解一下,我们村有哪些正处在哺乳期的妇女。快去,慢了就来不及了。”王铁柱指着报信的鲍小虎吩咐道。
“好!”鲍小虎说完一转身就不见了。
王铁柱也跟着去了医务室。医务室就在村部隔壁,这时候副市长黄捷打来了电话:“喂,是王铁柱吧。省台记者明天上午要来宜城,指明了要采访你们。你们前江圩这两天还好吧?今年(1998年)的洪水百年不遇,你们一定要与一线的抗洪抢险官兵一起战胜洪灾啊!……”
“这个……请问您是哪位领导啊?”王铁柱打断了黄副市长的话。
“我是老黄啊!现在坐在你们乡长办公室里,等会儿就去你们村查看灾情。好,就这样吧。”说完,黄副市长挂断了电话。
“啊!”王铁柱放下电话愣了老半天。这位黄副市长才离开两天,怎么又要来啊!他擦了擦脸,揉了揉眼睛,人确实很困了,已经连续两夜没有合眼了,整晚都在圩堤上巡逻,白天困了就狠狠地掐自己大腿一下,如果实在太困了连掐也不管用了,就打一个短盹儿……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战士被马蜂蜇了,于是连扇自己几个耳光,打得“砰砰”直响,感觉有点清醒才走向医务室。病人小吴已经完全昏迷,颈部肿得更大,像隆起了一块红馒头。情况万分危急,此时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时间就是生命。现在得找到女人的乳汁,涂在上面解毒。可是妇联主任和小鲍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全村没有一个妇女愿意吗?
二
另一头,鲍小虎找到了村妇联主任说明了情况。
“好,我骑车子去鲍一毛家找他媳妇杨小芹。你回去跟村长说我马上就到。”妇联主任鲍秀红说。
好在前江村不大,骑着自行车十分钟可以沿着圩堤转一圈。圩心里本来有不少住户,可是由于内涝比较严重,许多人家把家搬到江堤上。到了鲍一毛的家,他的妻子正在给孩子喂奶,鲍秀红说明了来意,可是并没说给哪个战士治病。
“姑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看我儿子这么小,再说了,我老婆这么年轻,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喂奶’,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不行!坚决不行!”鲍一毛算起来还是鲍秀红的侄子,这点情面都不给。
鲍秀红只好去了鲍银虎家,他家老婆张小霞正在洗碗,不满三个月的孩子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婆婆听了鲍秀红的来意后,一口回绝了这个尴尬的要求,同样,鲍秀红也没有说给谁治病。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家——王铁柱的堂弟王多子的家。这里又叫鲍家村,全村90%的人姓鲍,10%的人姓王,王姓是村长王铁柱的祖辈两百多年前从江西逃难过来的,繁衍至今。王多子的妻子刘辣椒已经生了三个女儿,最小的才两个月大,全家刚从江西祖籍地逃回不久,因为多生了两个孩子,已经被罚得屋顶上可能只剩下几片瓦了。鲍秀红为了履行计划生育的职责,不知道做了他们夫妻多少思想工作,好话歹话说了一屋子,但是没用,正如“瞎子点灯——白费蜡”。他们夫妻俩对鲍秀红既怕又恨,如今居然还指望刘辣椒去“喂奶”,简直是痴心妄想……鲍秀红来到王多子的家门口,正要敲门,她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三
鲍秀红垂头丧气地来到了村医务室,正不知道怎么向村长交代时,突然眼前一亮,三位“新”媳妇分别顶着两只硕大的乳房,站在医务室里。
“这是怎么回事啊!”鲍秀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地看了看:不错,是她们仨儿。
“哦,忘记告诉你,你前脚离开,我派去的人后脚就到了。她们一听说是救命恩人吴欣瑜,马上就来了。”王铁柱解释道。
“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是的,为了不让有些人日后嚼舌根子,三人一起进去,一起出来,谁也不知道到底用了谁的奶水。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吴欣瑜同志已经醒过来了。”
“怎么这么快啊?”鲍秀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黄副市长已经到了,是他的秘书带着几个人骑着摩托车把她们接来的,当然比你快了。”
鲍秀红干了三十多年的村妇联主任,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完成任务,她看看汹涌的江水狂躁地拍打着圩堤,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歉意。
闻风而来的村民,把村部围得水泄不通,有的送来了鸡蛋,有的送来了水果,有的送来了蔬菜……在等待的时候,大家不禁猜测起来。
“我猜是鲍一毛的老婆‘喂’的奶,因为他媳妇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一个人说。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文明?什么叫‘喂奶’?我倒觉得应该是鲍银虎的老婆,因为她老婆人胖,奶水多。”另一个说。
“我认为是王多子的老婆。”第三个人说。
“为什么呀?”有人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凭直觉猜的呗。”
“依我看,最不可能的就是刘辣椒,你们难道忘记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吗?人如辣椒,仗着当村长的堂哥,多生了两个孩子不说,还经常对我们横眉竖眼的。怎么可能是她呢?”一位戴着眼睛的村民说,这些人中恐怕只有他最有文化。
“鲍一毛进去!”王铁柱在门口扯着嗓子喊着。这时候,黄捷和乡长分别跟三位有功的妇女一一握手,表示衷心的感谢。
三位女英雄走出医务室大门之际,村民们纷纷上前询问。
“是你吗?”
摇摇头。
“是你吗?”
还是摇遥头。
“是你吗?”
再次摇摇头。
“奇了怪了,不是你,也不是你,又不是你,难道是妇联主任?”老顽童鲍翌通在揶揄鲍秀红。
“你这个老不死的,我的孙子比你都大了,还拿我开玩笑。”
众人哈哈大笑,鲍翌通脸上堆满了难堪的笑容。
王铁柱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让黄副市长说几句话。
“同志们,乡亲们!我们人民子弟兵三百多人,帮我们抗洪抢险已经一月有余,吴欣瑜同志两次经历生死考验。上一次我不说,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今天也是为了大家,他砍树去堵圩堤的漏水口,谁知惊动了马蜂,马蜂成群地向他袭来,颈部被咬了三口,还有手臂上三口,伤势严重,要不是她们挺身而出,恐怕……”黄捷没有说完便带头鼓掌。
“到底是谁啊?黄市长!”人群中有人不怀好意地问。
人群里爆发一阵哄笑。
“这个嘛,等抗洪胜利了再告诉大家也不迟啊!”黄副市长用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明天上午省台记者要来采访大家,大家还要加油干,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啊!今天晚上,我不走了,陪着大家巡堤。”
村民们还有武警官兵一齐鼓掌……
四
第二天上午,省台记者如约而至,年轻漂亮的女记者第一个采访的对象就是战士吴欣瑜,可是找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他。最后在村民的指引下,看到有个战士扛着沙袋正向这边走来。
“就是他。”一个老村民说。
“请问,您是抗洪英雄吴欣瑜吗?”女记者走上去问道。
“我是吴欣瑜,但我不是英雄,我所做的只是平凡的小事。”吴欣瑜扛着沙袋站在那里接受记者的采访,头歪向了一边,腰有点弓,沙袋似乎很沉。
“您的英雄事迹打动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能跟我们说说吗?”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英雄。三位救我的姐姐才是英雄,你去采访她们吧。”说完,他就扛着沙袋走远了,看样子身体已经康复了八九成。
虽然女记者满脸刻着遗憾,但是心里却更加敬佩这位年轻的英雄。
这时候,黄副市长、乡长、村长每人肩上扛着一个沙包走过来,除了村长没有戴眼镜,他们俩每人戴了一副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但是身上都糊满了泥巴,跟普通的村民没什么两样。王铁柱昨天晚上睡了一个好觉,今天的气色还不错,那两位则一脸憔悴的样子。
“请问,你们村长在哪儿?”女记者问。
“我就是。”王铁柱眨巴着眼睛回答道。
“那,乡长和市长又在哪儿呢?”
“我们俩就是啊!”两位也眨巴着泥眼睛,像两个超级的泥娃娃。
记者同志一脸蒙圈。
“怎么?不像吗?”黄捷问。
“真的不像,像农民。”
“我们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长大参了军,成了战友,他当了连长,我当了团长。复员后我当了市长秘书,他当了副乡长。这不,国家有需要,我们又并肩作战了。”
“怎么你们个个都是这样啊?”女记者疑惑地问道。
“还有谁?”
“那个战士吴欣瑜。”
“你千万不要采访他,他不爱说话,只爱做事。我觉得你去采访村民能够了解更多的新闻。”黄捷说。
这时候,三位有功的妇女一起来送茶水,正好遇到了女记者。有村民把昨天三人救人的事告诉了女记者。
“请问,是你们昨天救了战士吴欣瑜吗?”
“是的。可不是我。”
“也不是我。”
“也不是我。”
“这就奇怪了,那到底是谁呢?你们是不好意思,还是谦让?”
“这是我们的秘密,暂时不能说。至于为什么救他?他是个英雄,救了我们两次,第一次是用身体堵住了漏洞,差点被水冲走;第二次就是昨天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至于到底是谁救的,等到抗洪胜利时再告诉你吧。”说完,三位女人微笑着走开了。
回去以后,这位记者同志用激情的文字写了一篇长篇纪实报道,在新闻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五
江水渐渐退去,岸边的树木先后露出了胳膊和腿,人们脸上洋溢着了幸福的笑容。黄捷副市长与乡长的脸已经被彻底晒黑了。广大武警官兵,包括吴欣瑜在内,都瘦了一大圈,但是他们个个生龙活虎。这天,到了八月中旬,洪水已经完全退去,战士们也要离开了,村民们都来送别。省台的那位女记者也早早等在了江边。人们都在深情地看着吴欣瑜和他的战友们。江风习习,吹乱了女人们长长的头发,吹得男人们不停地眨着眼睛……
“大姐,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但是你就像我的大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说完,吴欣瑜扑通一声跪在了王多子的妻子刘辣椒的面前。村民们,特别是那些有猎奇心理的人都伸出了长舌头,好像在说:不会吧?怎么是她呢?
“大兄弟,我的思想是有点守旧,但是我分得清,什么叫恩人,你为了我们才遭遇这样的危险,我为弟弟做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快起来!”说着,刘辣椒便扶他起来,可是扶不起来。扑通一声,她也跪下了,放声大哭:“大兄弟,姐感谢你们,有空再来看姐,好吗?”
吴欣瑜不停地点头。
在场所有的人都眼泪汪汪,三百多个武警战士的手分别被几百个村民牢牢地抓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