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紫薇花开(散文)
一
有形形色色的花开,自然界才生动;美丽的紫薇花开,点亮了我的时光。
妈妈说我是花的命,娇贵着呢;我看女儿也不能离开花。生命的传承,如花开。真的,花儿不是写意,是写真。我生命里的花是紫薇花。
又是一年紫薇花静静地绽放时,她在风中摇曳生姿,不经意间触动着我的心弦,让我思绪随着夏风去远航。我相信,一树紫薇花,就是一树心情。
我老家田埂上的那一树一树的紫薇花,就是为我心而盛开的,我一直就这样霸道地认为,因为她明媚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在我心目中没有任何花可以取代了。
紫薇花,是慢性子花,不像其它花在惊蛰的一声轰鸣中,抖擞精神泛绿萌花,打着呵欠,眨动着惺忪的眼睛,仿佛刹那间,都被唤醒了。它们忙不迭地乔妆打扮,迫不及待地你追我赶,一个个争奇斗艳地闪亮登场。到暮春,该谢的,都谢了,该落的,得落了。而此时,“紫薇仙子”才慢悠悠地,颇有范儿地出场,如身披天边彩虹,光华亮眼,又像蓝天上跌落的一片云霞,深情款款地向着夏天摇曳地走来,可谓“独占菲芳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孕育着,矜持着。她的花期尤为长,从暮春到秋日,勇敢淡定地淌过流火的夏季,灿烂着三季。宋代诗人杨万里有诗曰:“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她颠覆了“花无百日红”的魔咒,让人刮目相看。
我一直庆幸,我家有一丘二亩多地的农田,座落在一条四季欢歌的小溪边,小溪边上就住着“紫薇仙子”,在那流火的盛夏,她给我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清新舒爽。土地因紫薇花而生香,人在花中而醉心。劳作,似乎也不再辛苦,花儿的缤纷,让时光曼妙起来。
过去的农村,骄阳似火的盛夏正是“双抢”季节,农民忙着收割早稻,忙着插种晚稻。我们小孩子也不能闲着,“也傍桑阴学种瓜”,跟着瞎忙活。干活累了,乏了,我总喜欢静静地倚靠在紫薇树下,看那些翠绿的小草,夹杂着三三两两的不知名的野花,像眼睛,像星星,眨呀眨的,遍布着小溪两岸,环绕着我的世界。温软如玉的溪水里,一群群各种颜色的小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它们互相追逐,相互嬉戏。岸边的紫薇花轻悠地摆动着纤细的身影,把阿娜多姿的美倒映在溪水里,与小溪掩映生辉,构成一幅流动的画。我干脆把双脚垂进清冽的溪水,让溪水亲吻着我的肌肤,来一个“透心凉”。身体上的疲惫与不适,顿觉消逝一半。绿色的花萼托着花瓣,花瓣中藏着淡黄色的花蕊,一朵挨着一朵,一簇簇,一丛丛,像火球,开得热烈而奔放,艳丽而耀眼。一缕缕阳光透过红花绿叶的缝隙,在水面上映出一片片斑驳,一阵风轻轻地拂过,紫薇花相互摇摆,花瓣儿宛如一只只粉蝶纷纷飘落下来,有的落在田埂上,有的沉落于溪水里,匆匆地留下一个吻,叮叮当当地和着溪水的节拍跳跃着漂向远方,有的更多情,飘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唇边,我轻轻地将花瓣含着,效仿着“夕餐秋菊之落英”。
紫薇花看似柔软,但她的骨子里充满着坚强,不管风吹雨打,还是骄阳炙烤,她依然开得绚丽灿烂。此时的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妈妈,她不正像一株紫薇花吗?为了不违误农时,在炎炎烈日下,弯腰驼背,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镰刀,收割着稻子,感觉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舍不得耽误,一丘田不管是大是小,一天时间必须收割完,让金黄的稻田第二天便穿上绿油油的“新装”。妈妈给人的感觉是,干起活来,舍得拚命,村里没人可及。听外婆讲过,妈妈九岁参加劳动,十几岁就当上妇女主任,领着村民下地干活。插秧时,第一个跳进水田,手握一把秧苗,不用拉线,一口气从这头插到那头,不用尺量,直线不曲,田埂上还来不及下地的人们拍手叫好。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为自己的几次“偷懒”而感到惭愧。我只好弯着背,硬着头皮继续学着大人的样子,挥动镰刀,收割着稻子。我清晰地记得,有一回,在赤日炎炎中,我挥汗如雨,突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有一股酸水,从肚水里迅速往喉咙上涌,在我还来不及发声时,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里。这下,可把忙着收割稻子的妈妈吓坏了,妈妈赶紧扔下手中的镰刀,连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慌忙把我抱起,放到田埂上紫薇花下。我迷糊糊感觉妈妈在掐着我的“人中穴”,在我脖颈上刮痧。等我苏醒之后,妈妈又忙着拿来一块汗巾,在田埂旁的小溪里,蘸上清凉的溪水,在我脸上、额头上来回地擦拭,为我消解着暑热。
妈妈看我没有事了,笑着说,闻紫薇花香人就想睡。谁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妈妈是为了给我放松心情。
抬眼望妈妈,被骄阳灼得通红的脸上还是写满了焦虑,几根头发湿淋淋地从草帽里垂下来,贴在脸颊上,我感觉妈妈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淌着汗,全身的衣服已让汗水浸透,紧贴身上,看不到一丝干纱……我张了张嘴,想对妈妈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的鼻翼泛着酸,一股热流充盈着我的眼睛,默默地把头扭向一边去,不让妈妈看见我滑落的泪水,心里暗暗地埋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帮不了爸爸妈妈多少忙,还大惊小怪,把妈妈吓得要命,这不是添乱吗?
妈妈拉过几枝紫薇花枝,花瓣掉落在我的身上。花是静的,我在花的缤纷里缓缓闭眼。
回家的时候,妈妈不忘取两株紫薇花,做成大大的花环,戴在我头上。那时,我只知道紫薇花好看,不能从内心真正体会做娘的那种复杂心情。长大后,才知道,民间有一种说法,紫薇花不仅花姿优美,花色艳丽,她还象征着好运,如果住的周围开满了紫薇花,那些花朵会化作“紫薇仙子”守护着,带给人一生一世的幸福。紫薇花还代表了生命的活力与蓬勃的气势。原来,在妈妈内心深处,还有更深情的期盼与寄托啊!我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妈妈恨不得为我种上千亩紫薇花。妈妈曾经抱着我摇着我,说些关于紫薇花的话,什么紫薇开呀,我女仔好运来呀……
如今,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双抢”季节再也不用“拚命”了,可以收起那把割稻的镰刀,机械化耕作解放了人力,让农民再也不用一家老小齐上阵了。常言道,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甜蜜的滋味,这句话说得没错。能够从艰难里走出来,紫薇花也给了人前进的力量吧。生活里有劳累,也有向往和开心,紫薇花是让人开心的仙子。
二
一簇簇紫薇花,在我的生命中,她和我妈妈一起给予我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幸福,默默地陪伴我一起走过少女的春秋岁月。
在多年以后的某天,我更加深情地感到,紫薇与我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紫薇,她不仅有观赏价值,她还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可以说,是紫薇树的根救了我孩子的命,这样说,一点儿也不过分。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当年那个黄毛丫头的我,在眨眼工夫就做了母亲。当幼小的生命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我也像当年我的母亲一样,想用所有的爱包裏着她。有一次,孩子生病了,接连几天拉着痢疾,我心急如焚地抱着孩子到医院打了几天的吊针,可是还不见好转。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苍白的脸,望着孩子因为扎针,而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印痕,我心疼得泪下。孩子明显消瘦了,平时好动爱笑的孩子,此时却拿不出一点劲头,眼睛失神,身子有气无力地垂靠在我的肩头上。作为孩子的母亲,我心如刀绞般难受。
我六神无主,外婆得知孩子的情况之后,找出一把锄头,交代我的爸爸去田埂上挖一把紫薇根回来。
外婆打一盆清水,用一把刷子,将紫薇根清洗干净,然后用一把刀将紫薇根铡成一小片一小片。找来一口大锅,盛上半锅水,将紫薇根放进锅内,生起炉火,慢慢地熬煮,散发出淡淡的中草药味儿。大约熬了一个小时,等汤水温热时,外婆拿一把羹匙擎着汤羹,一口一口地喂进孩子嘴里,孩子开始不是很听话,怎么也不配合。外婆想着各种法子,逗着孩子开心,将满满一碗哄着孩子喝得精光。剩下的汤水,全部倒进木盆里,给孩子痛痛快快地来了一个“紫薇花浴”。
说来也怪,孩子服了紫薇根汤水,洗了紫薇澡之后,有了明显的好转。服过两到三剂之后,孩子全好了,脸色恢复了红润,又像往常一样,好动爱笑了。
岁月如白驹过隙,外婆走了好多年了,但我相信外婆没有走远,默默地看着我,保佑着我。又是一年紫薇花开,我深情地触摸着紫薇花,怀念起外婆……愿她在天堂里幸福,如紫薇花开不败。
我由衷地敬畏与感恩大自然,一切原料无不来自于自然界。花开悦目,花开美心,花开,亮了时光,温暖了生活。
在紫薇花旁,我掬一捧花瓣,深嗅其香。紫薇花开的日子,永远是灿烂的,多少往事,多少亲人,都在紫薇花的缤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