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秋】一个老瓦屋
老房子,尤其是过去的砖墙瓦屋,经过岁月的洗礼,青砖、黛瓦、木柱、石基,透出沧桑,显出本色。我对老房子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每每看到它们,不禁在心里和它们对话,觉得是在和当地的历史对话,和过去的人对话。因为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梁柱,每一方石磉,就是它们的语言。
可惜,经过频繁的战争,特别是到了那个特殊年代,本地一个村庄大多仅剩下一个老瓦屋了,可能是用于集体开会办公之用。仅剩的一个老瓦屋,后来有的是自然倒塌,有的是拆了建新屋。在我的记忆里,老家门前的那座老瓦屋就是拆了建新屋。所以,现在本地很少能看到老瓦屋了。
一个周六的傍晚,我在一个山冲里见到了一个老房子,这就是老瓦屋,虽然它的外形和周边与见到过的老瓦屋没什么区别,但细看,却有许多令人称奇的地方。门铁(青石制作的门框)的过头两角、顶上、前面都有雕刻,写实与写意相结合,尤其是门过头两边的一对石狮,实在令人惊叹,不知是手摸的缘故,还是本来的做工,表面异常光滑。柱、梁、椽都是笔直的、一色杉木,除了正常的榫卯,没有一处有拼接痕迹。堂屋两侧没有砌墙,都是站的木板(屏风),从上到下都是的。除了前面墙上留了两个很小的窗户,其它三面墙上都没有窗户,也没有天井。堂屋两侧的墙基石上各凿有一个扇形小洞,外大里小,显然是作为两侧房间的木地板通风进气口用的,多么巧妙的设计啊!即使屋内光线很暗,但感觉不到一点潮湿,闻不到一点霉味,反而给人一种干爽的感觉。
以上特点,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同时,这座老宅保存如此完好,我感觉特别的宽慰,不由得产生好奇之心。
现在的房屋主人是一位木工师傅,在这座老房子前面建了一幢二楼,这座老房子几乎不用,只是放一些杂物和一些不用的老物件。
由于主人的热情,我便进入屋内参观。两边的木地板都没有了,原来的阁楼板也所剩无几,大多是现在的主人所修补的。
堂屋后的屏风也没有了,上阁楼的木梯也不见了,紧贴后墙的一根木梁被锯走了。这让我为之感到可惜,嘴里不停地说:这怎么能锯呢?这么好的老房子,真的要好好保护啊。我问之原因,他说:“关于这座老房子的故事很多,让我慢慢讲来。”
“这座老房子从建成到现在刚好九十二年,听长辈门说,这座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建房子的人,在外面赌钱运气好,赢了两稻箩洋钱(银元),回来后就不再赌钱了,就利用这些洋钱建了这座房子,由于规模大要求高,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建好。”
我想,之所以窗户那么少,应该与原来主人强烈的防盗意识有很大的关系。
他接着说:“关于那根横梁是有故事的。那是大集体的时候,女主人死了,却没有棺材,树木又不准买卖,山上的树多,但都是集体的,不能私自砍,怎么办呢?总不能用草席把死者裹着埋了吧。最后,征得死者家人的同意,帮忙(帮助安葬)的人就动手把楼梯板、阁楼板、那根横梁弄下来做了棺材。”
之前,我还责怪没有好好保护,听到这里,我心竟然软了,为老人死后能有口棺材下葬,赢得了人最后的尊严而感到一些欣慰。
听他这么一讲,至于屏风以及那么多的楼板不见了的原因,我想大概都与此有关吧。
也许是听我反复说这座老房子木头保护得很好的原因,他主动向我透露了一个细节,房子的第一位主人,建好房子后立下了一个规矩,就是每年都要用二十斤桐油,油漆一遍。二十斤桐油虽然不多,但也是一个不小的开支,不过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因为如果不这样保护的话,木料一但发霉,就会产生无法逆转的损失。
正当我感慨房屋保护很好的时候,感慨木柱木板非常完好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左侧的墙板上有一个洞。开始,我以为故意所为,为了房间和堂屋同时照明而设计的。他却说,这是原来在大集体的时候,晚上在这屋里记劳动工时,电灯泡挂在墙板上,时间一长,便把墙板炕焦了,还差点儿失了火,幸亏及早发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里,我感觉这座老房子能“活”到九十二岁,且基本完好,真的不容易啊!我不禁想起,我到泾县等地看到过许多老房子,要么木料霉烂,要么屋角垮塌,墙倒瓦落,像是一位位步入暮年的老人,在蹒跚着了。我非常敬佩这座老宅,它凭着一份感恩之心,用它干瘦的骨架,让自己的主人入土为安了。
大门槛内的一块垫石,被磨得非常光滑。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张贴的伟人画像,还依旧完好无损。天快黑了,我辞别了老瓦屋现在的主人,离开了这个山冲,却在心底里祝福这个村子里,仅有的这座老宅的健康长寿!
2020年6月16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