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喔，喔喔喔……”
　　 晨曦，在公鸡的唱响中徐徐拉开了帷幕。瞬间，天醒了地醒了，庄稼醒了树醒了，住在山沟沟里的人们也醒了……
　　 功夫不大，柴火燃烧的炊烟就由一个又一个的烟囱中袅袅上升。慢慢地，浓烟化成了青白色，悠悠荡荡飘散而去……
　　 驴嘶、牛哞、狗汪、羊咩咩……树梢喜鹊“喳喳”叫，檐下燕子“喳喳”欢。在党的好政策扶持下，林庄家家住新房，户户奔小康，致富路上飞速成长。
　　 住在林庄东头的林向荣与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洗涮完毕坐在电脑前，打开江山文学网，进入社团后台，看没啥事情，编辑群里也安静，接着阅读长篇散文故事《苦难碾压下的童年》。说来有缘，在一次偶然翻阅中，林向荣不经意进入傅冬的江山，从文字中得知傅冬已近九十高龄。傅老虽不是社团成员，《苦难碾压下的童年》也不是精品，可作者在耄耋之年还在书写，还在学习，且不说文笔如何，就这把年纪对文学的执着，就让林向荣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林向荣热爱文学，酷爱散文，尤其是鲁迅的散文集，如《祝福》《呐喊》朱自清的《背影》等。
　　 与江山结缘七年，林向荣养成了习惯，无论多忙，都要抽时间阅读首页的绝品文。去年秋天，收割完庄稼的林向荣回到家，趁在热饭的空隙读更新的绝品文。忽然，听到邻居老刘的惊叫声：“老林头！在屋吗？你家南房灶台着火了！”
　　 林向荣一听，箭一般飞奔进去，好一阵忙活，才与老刘把火扑灭。
　　 那天，要不是老刘从窗口看到串出来的火苗，木制的屋顶很快就会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二
　　 林向荣瞅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恋恋不舍站起身来。先喂猪喂鸡，再打扫院子。正做早饭呢，七岁的孙女蒙蒙拿着手机跑了出来：“爷爷，视频！”
　　 “哟，又是你奶奶吧？”院墙那边的刘家女人大声问。自从有了疫情，村口设卡后，乡亲们出门戴口罩，下地前后走，唠嗑隔院墙。
　　 “是啊。刘奶奶，早上好！”蒙蒙用她那甜美的童音，脆生生地答。她把手机递给爷爷跑回屋，本想进被窝睡个回笼觉，看看墙上的挂钟，感觉时间有些不够。就把自己的小床收拾利索，洗脸刷牙，阅读课外书。
　　 林向荣与孙女床头挂着同样的诗：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寸金使尽金还在，过去光阴哪里寻。
　　 蒙蒙的课程表上，加了起床、洗涮、晨读、早操及早饭的时间；还有何时课前复习、上课、做作业、午休等。时间面前，林向荣严格约束自己，用实际行动教育孙女。蒙蒙各方面优秀，小小年纪懂得守时，就是爷爷影响了她。
　　 “现在是十点半，爷爷上电脑半小时后做午饭。你把今天的作业认认真真完成，不会的就查字典或问爷爷。饭前检查，怎样？”下了网课，林向荣说。
　　 “好的。”蒙蒙答。
　　 “就知道，大孙女最棒了！”
　　 “别恭维我了。林大作家，还是那句话，无规不成方圆。你有你的电脑，你的江山，你的社团；我有我的书桌，我的课本，我的文具盒，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互不打扰，怎样？”蒙蒙嘻嘻笑着，调皮地冲爷爷扑闪着大眼睛。
　　 蒙蒙口才不错，记忆力超群。除去课本，会背许多唐诗、宋词，三字经、弟子规全文背诵。
　　 “好孩子，一言为定！”
　　 昨天线上期中考试，孙子虎虎成绩非常好。可这大清早就视频，难道是虎虎的分数出了问题？林向荣接过手机正要问，院墙那边的刘家女人说话了：“老林头，这段时间俺那孙子啊，啥也没学会，就学会个玩手机！唉，他要是有你家孙女一小半，俺就知足了！”
　　 林向荣朝她笑了笑，对着手机问：“老太婆，哪儿不对？”
　　 “老林头，麻烦你加下俺家儿媳妇的微信，她说，有事要请教林老师呢。”刘家女人扬起记着号码的纸条，生怕林向荣听不清楚，嗓门提高了好几倍。
　　 林向荣的心颤了几下，忍不住五味杂陈！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紧走几步来到院墙边接过纸条，又问：“老太婆，哪儿出错了？”
　　 “不是不是。老头子，你说这钉钉能跑哪儿？俺都翻了好几遍了，就是找不到。真急死俺了，这，这要是耽误虎虎上课可怎办啊。”
　　 “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林向荣一头雾水。
　　
　　 三
　　 林向荣幼年丧母，成长的记忆里没留下一星半点儿母亲的影子，全是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父亲：有烈日炎炎下，父亲锄谷、割麦、背草的动作；有数九寒天风雪吹开小屋的破门，父亲用身体遮档，佝偻身子的表情；还有父亲送自己走在上学路上“荣儿，过了这道沟就不远了。记住爹的话，好好念书，将来才能有出息……”的声音。
　　 父亲非常勤快，他的活儿永远永远干不完；父亲喜欢清洁，屋子虽破，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比女人还干净。
　　 父亲皮肤黝黑，好像从没年轻过。脸上的皱纹开始是细的，后来越变越粗，到最后横七竖八，刀刻上似的，很深很深……
　　 林向荣好学，十六岁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县重点学校——一中。父亲在乡亲们面前，终于挺直了腰板。可他家太穷了，哪来钱交学费？父亲只得厚着脸皮四处借钱：“他婶子，荣儿他考上县重点高中，他，他……”
　　 “孩子出息，咱林庄人也露脸。呵呵……这钱，你拿去！”
　　 “谢谢，谢谢，俺会想办法挣钱，尽快还上的。”
　　 父亲东拼西凑，才将林向荣送到县城学校。从此，原本贫穷的林家，就更加捉襟见肘。为了挣钱，父亲除去参加生产队劳动，早晚还得帮人盖房子。有时候，一天才休息两个多小时。加上营养跟不上，父亲经常头昏眼花。可他一声不吭，咬牙挺着。
　　 有一天，父亲扛着檩子上墙，只感觉眼前一黑，就从上面摔了下来。大家连忙喊来赤脚医生，大夫说：“林大爷，你这是过度劳累产生的头晕。虽说只是皮外伤，恐怕落下病根儿啊。以后，可不敢拼命干活了。”
　　 从此，父亲经常头晕恶心，心慌冒虚汗。感觉情况不好，只得通知了儿子。校方对林向荣中途退学很是可惜，就让他休学照顾父亲，随时可以返校。谁知父亲的病情总不见好：“爹，还是去县医院看看吧，我有个同学，母亲就是医生。”
　　 “不用，爹的身体爹知道，是累了，放心，歇几天保管好。”
　　 林向荣万万没想到，早晨出门父亲还好好的，等他回家就口吐鲜血，昏迷不醒。更让林向荣没想到的是，父亲在去医院的路上离开了人世，走得如此突然！林向荣捶胸顿足，死死抱住父亲的尸体不撒手。在乡亲的拉扯下，父亲才入了棺。
　　 村干部看林向荣文化挺高，就让他当了挣工分的民办教师。结婚后，林向荣一边教书一边自修，等机会考大学。谁能料到那年夏天，林老师的学生王磊在放学的路上，因为贪玩遇到暴雨，最终落入洪水中，遇了难！
　　 “明知道要下大雨，呜呜……你就不能催他快点儿回家？磊儿他，他，呜呜……最听林老师的话了，呜呜……俺的儿啊，这让娘怎活下去呀，呜呜……”
　　 “还优秀老师呢，连自个儿的学生都保护不了！俺，俺要告你去！”王磊爹一点儿泪都没落，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林老师身上。
　　 王磊各门功课都不错，尤其是数学，很有天赋。林老师与他有很深的师生情谊。王磊突然离去，林老师他也难过哇！
　　 在那黑色的日子里，林向荣被王磊的家人打过、骂过。乡亲们对林向荣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原来的敬重变成了指点。
　　 林向荣被学校开除了！白纸黑字的通报犹如一把利剑，深深刺伤了林向荣。并永久铭刻在他的记忆里！
　　 为了离开伤心地，林向荣带着怀孕的妻进城打工。他拉过车、搬过砖，当过保安、干过清洁工……直到新农村建设，盖新房时，他们才重返林庄。
　　 虽然也曾育过人，结出过桃李，可林庄人很少有人记起林向荣的过去。忘了他当过老师似的喊他老林头。偶尔有人喊他老师，林向荣就会心酸，就会流泪，心口的那道疤就会隐隐作疼……
　　
　　 四
　　 家庭的压力与多年的体力劳动，林向荣的学业几乎全部荒废。家庭稳定后，清闲下来的他不忘初心，买了电脑，接触了网络。
　　 “林向荣，你那‘父亲’的连载日记写得不错，既真实又感人，我老伴儿看完都流泪了！修改下发表吧。”林向荣把写好的日记发在扣扣空间后，引起了高中同学李东的注意。
　　 “我那两把刷子，糊弄你差不多，还敢发表？”
　　 “这方面，你就不如我。哥们文才不及你吧？可现在不止敢发表文章，还敢在中国十大网站之一的‘江山文学网’上成立社团，当社长呢！林向荣，为了不被社会淘汰，活得有价值，咱不止要学，会写，还得有魄力！呵呵……”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呵呵……”
　　 “可是，我……”
　　 “别婆婆妈妈了。现在你就注册江山文学网，然后修改好文章，打开‘圆梦’社团发出去，好不好？”李东说完，接二连三发出拥抱、握手、送花、欢迎等图标。
　　 “好，听你的！”
　　 在李东的引领下，林向荣注册了江山。为了签约，尽快出书，他如饥似渴地写作，夜以继日地修改，他写童年，写父亲，写妻子，写家庭，写人生路上遇到的坎坷与挫折……
　　 七年来，在江山文学绿色的摇篮里，林向荣一步一个脚印茁壮成长。他从布衣到童生，又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五十多万字的散文故事《父亲》即将完稿，到时候他可就升进士了！
　　 七年来，江山圆梦社团在众位文学爱好者的经营与管理下，与其他社团一起健康成长。林向荣也从原先的作者成长为现在的社团总编。
　　 七年来，林向荣如愿以偿，出了三本自己写的书！
　　
　　 五
　　 林向荣夫妻有两个儿子，老大林文毕业于医科大学，留在大城市工作并成家；老二林勇高中毕业做了买卖，在县城结了婚。巧的是，大媳妇郭月的儿子刚刚满月，二媳妇刘俏就为林家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
　　 从此，林老夫妻聚少离多。老太太长年住在城里带孙子虎虎；林向荣则留在乡下，帮县城做生意的林勇夫妻照看蒙蒙。虎虎报名时，蒙蒙也到了入学的年龄，就随父母进了县城，在就近的小学报了名。
　　 寒假第二天，林勇开车将蒙蒙送回老家交给父亲看管，连夜返回打点自己的生意。
　　 可恶的疫情，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正常出行，也影响了孩子们的如期入学。而网课，更是前所未有，史无前例，坐在家里上课，能行吗？
　　 林向荣当过民办教师，坚持在江山文学投稿，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础。网课虽陌生，可与其他家长相比，显得轻松些。可让只读过三年书的林老太太陪伴孙子上课，就有点儿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了。可别无选择，林文夫妇都是医生，不像别的单位延假或暂不复工，他俩工作在一线，显得比平时还忙呢。
　　 “班主任说下星期线上正式开学，让家长拍学生电脑前的视频呢。从今天起，家务活我负责，你抽出时间来，教咱妈学电脑。”林文对妻子说。
　　 “咱妈基本掌握了，正学打字呢。”
　　 “真的？”
　　 “真的。可认真了。有志不在年高，这话用在咱妈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用心，人的潜力无穷无尽。林老太太不止掌握了电脑的基本常识，还学会了打字。虎虎调皮，很不好管教。在林向荣的规划下，老太太制定了时间，每天准时与孙子坐在电脑前听课。线上督促孩子积极发言，敢于与老师互动；线下认真完成作业。
　　 林老太太普通话不好，拼音也读不准。就尽量绕开这些弊端，与孙子扬长避短：“宝贝，读几遍今天的课文。”
　　 “我要玩积木！”
　　 “读通顺了，奶奶陪你玩儿怎样？”
　　 “不行！你也要读！”
　　 “好啊！奶奶默读宝贝朗诵。好不好？”
　　 “今儿是星期天，只要宝贝把‘吃水不忘打井人’通通顺顺背下来，奶奶就把课文完完整整抄下来。”
　　 “不行！我的作业已经完成了！”
　　 “你看人家妹妹，所有课文都能背下来。”
　　 “那，奶奶得写生字、还有组词！”
　　 “好啊！这些组词奶奶各写五个。不过，你得给奶奶当老师，在上面注音呢。”
　　 虎虎将两条浓眉拧在一起，认真地想了又想说：“好！不过，奶奶得陪我堆积木，陪我下棋……还有，玩什么我来选！”
　　 “军棋奶奶可不会。”
　　 “我教你！”虎虎胸脯拍得“啪啪”响。
　　
　　 六
　　 光阴流水，匆匆而过，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林向荣除去辅导孙女，还发表了几万字的文章；老太太呢，陪伴孙子进步的同时，文化修养也在提高。
　　 每天，老太婆都要向林向荣请教好几次。可这大清早就视频，还是头一回：“老头子，不是成绩出错，是找不到钉钉了。”（钉钉，是学习软件。）
　　 “哪能啊？”林向荣问。
　　 “昨晚郭月用过电脑，还在C盘储存了些文件，原来打开就能看见，可今天，说啥也找不到了。老头子，你说这可怎办啊？”
　　 “林文和郭月呢？”林老汉又问。
　　 “林文加班，一晚上没回来。郭月接了电话，说北街出现疑似病例，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不，俺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也不接。”
　　 “没事儿，有我呢。”
　　 “你？”
　　 “别动电脑，我远程下。”
　　 “啥叫远程啊？老头子，你真有本事。”
　　 “啥本事！这得感谢江山编辑。刚上江山，别说远程了，我连简单的建文档、发送文件、截图都不会，是编辑老师们一步一步教会我的！”
　　 “俺也想学。可没读几天书，能学会吗？”
　　 “能！”
　　 “老头子，原先俺对你写作不理解，编文更不理解。你说费心费力挣不上钱，就算得了精品，能有个啥用？现在俺明白了，只要精神生活好了，身体就会更好！通过这段时间的陪读，忘记的字俺全想起来了。俺要继续努力，不求写文，只求把你的文章全部读完。”
　　 “好啊。老太婆，昨天我又发表了一篇散文，名字就叫‘活到老，学到老’内容就是咱俩陪孙子孙女上网课的故事。还是精品呢！里面有这样几句话，‘我家老太婆说，陪孙子上网课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学习的好机会！’”
　　 “老头子，恭喜你！”
　　 “呵呵……看下手机验证码，过去没？”
　　 “噢，6021，老头子，上去了！”
　　 “那就好。”
　　 “老头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林文两口子说了，咱俩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落叶归根，相互得有个照应了。等疫情一过，虎虎入了学，就把俺送回老家去。老头子，老伴老伴，老来才要伴，到那时，咱俩携手上江山！”
　　 林向荣禁不住鼻子一酸，几滴眼泪绕过鼻梁，落进褶子里。在初升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