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五周年】静赏光禄(散文)
在我看来,光禄是一小家碧玉,安静而充满古意。无论是在柳外画楼中,还是在落花闲潭边,只一眼,就能映到人的心里。
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古镇了,那时的记忆是街天熙攘的人流和本地的土产,还有糖狮子、龙灯、花灯班子。上世纪恢复二月八龙华会的那一年,全县家家户户举家出游,真正是“游人万万千,喜连连,相约飞凤山头见”。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朝着龙华寺的方向,脚跟着脚,肩挨着肩,入寺,与佛交流,再摸一摸高奣映的“安”字型铜像。走出龙华寺的人们,找到自己最熟悉的那条小道,下山,进入到“回”字型的古镇当中。在这里,龙灯花灯盛装表演、商品交流会人头攒动、小吃街上林林总总。走累了,坐在小摊前,来一碗羊肉汤泡饭,也可端一碗甜米酒,或者打一碗麦芽糖饭,闲聊着,谈论着哪个村的龙灯舞得欢,哪个村的花灯唱得亮。
已经想不起有多少次走在古镇的青石板上,晨曦的朦胧中、正午的烈日下、夕阳的余辉里、隐约的灯火中……回型街、三步两道台、张家大院、军民总管府、高府林苑、文昌宫、饮光石箐、龙华寺,还有玫瑰谷、荷塘……也见识过古镇不同的容颜:春日百花齐放的明艳、夏日细雨纷飞的温宛、秋日云卷清风的舒展、冬日浓雾弥漫的含蓄。古镇,如同它的名字“光禄”一样,于我,越来越亲近起来。
去年的一个雨天,我坐在高府林苑的水榭,寻一份“吃茶读闲书,听雨看落花”的意境。雨水从屋檐倾流而下,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有一些形成水雾弥漫在整个院中。流下的水柱形成了水帘,犹如挂在东西两个穿花圆门上串珠门帘,门外的芭蕉、绿柳在风中时隐时现。除了雨声,便没了其它的声音,我却忽然想走出去,撑一把纸伞,踏着古镇的青石板,沿着东、西关的巷道,再去寻一寻姚嶲古道上旅人,听一听南来北往商队马帮的铃声。
光禄是一本书,我其实还没能读懂。“回”字型的街道为什么这样布局呢,这座城是蒙古人攻陷大理国以后才筑的吗,军民总管府的屋脊为什么是马鞍型的,等等的一些问题我都弄不清楚。然而,对光禄的情结却不因是不是知道它的历史或建筑形式而有所改变。不管光禄是因“光禄山”而得名,或是因“光禄大夫”这一官名来命名,我对光禄,感觉是越来越熟悉了。汉朝时在云南设益州郡,弄栋为其二十四郡之一,故城在今天的光禄。因其位于交通要道,西汉时,汉文化开始在这片土大上传播,汉字的使用得到大面积的推广,到东汉时,汉字的书写方法已经扩及到穷乡僻壤。蜀汉时期,云南郡郡治弄栋处于蜀汉通往滇西的交通要道上,便于进退,从此成为了中央政权经营滇西广大地区的据点和中继站。公元1131年,宋徽宗宣和五年,大理国段正严保天三年封相国高泰明之子高明清为姚府演习(大将军),这里便成为高氏世袭领地。此后,高氏家族在光禄筑城恒设府第并设置了城池,开始了高家在姚安长达700余年的兴衰历程。在这当中,高家有着“三王一帝五封侯、九爽七公八宰相”的传奇,有了当地人心目忠义的高泰祥、重教的高明、智慧博学的高奣映…
很多人来光禄,是奔着玫瑰和荷塘来的。于我,却总不大喜欢,玫瑰谷太热闹,花开得热闹,人来得也热闹,总感有点艳俗。荷塘的荷花广受古今文人赞美: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婷婷玉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赞得太多了,像今天的我们一样,没有一点隐私,没了看头。看荷,还是到古槐香居对面的小塘边上,静静地透过垂柳、菖蒲,看荷花映衬的青瓦白墙、农家古槐,这景显得更为精致。相比下来,我更喜欢到古镇去,游荡在古镇里,可到军民总管府戒石亭静坐,遥想当年在这片土地上的风云变幻,感受古人夙夜匪懈的勤免;也可到文昌宫里看雨、读书、听一听曾经在这里演奏的洞经音乐,与金坡先生一起探讨“此石闻飞来,从前在何处?到此几多年?胡不他山去?”;还可到龙华寺的后轩北院,与徐霞客神聊,问问他姚府五海子的风景和老虎关的境况,再寻一寻他游记里记载的那几株古梅;或者就那老槐树下闲坐听风,感悟“到此方知官是梦,前生安见我非僧”……古镇,总有些让人意外的收获。
安静的光禄自然需要安静地来欣赏。赵鹤清的《滇南名胜图》、马驷良汇集的《西泠话别集》、高奣映的《迪孙》等等,都是需要静心阅赏的。还有古镇里的那些个大院、房檐屋脊上的那些个瓦当脊兽,散布在民居、寺院里的砖雕木刻,也是不能在喧嚣的环境中来品鉴的。光禄,属于一个安静的世界。
一个大学时的同学来光禄,喜欢上了这个异常清静的古镇,说要在这里建一个老同学酒吧,或者老同学茶楼,或者再小资一些,来个老同学咖啡,邀请全班同学来这里聚会。说在里面还要给每位同学一个椅子,一只茶杯。我说每位同学再挂一幅青涩照,再配上当年的青涩诗篇……我们兴致勃勃地策划,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来遥想我们曾经的青春。古镇里那些曾经的砖瓦,曾经的人和他们的事,成了我们一次次走进这历史小巷里的情结。有一段时间忽然对戒石亭特感兴趣,一次在等客人的闲暇约朋友到戒石亭小坐,想像古人那样坐下来自省得与失、功与过。沉默一会儿后,朋友问我,光禄到底是官文化、福文化还是土司文化?我想起一位老师说的“仕”,古时“仕”同“事”,学而优则仕,入仕则成事、成事而入仕。光禄的高氏家族、赵子骧、赵鹤清、马驷良等等,都在这法则之中。朋友大笑,说“你想太多了”。忽然间醒悟,理不清的文化就是光禄的文化了。光禄是在中原文化与西南少数民族文化的相互整合中发展起来的,这里有典型汉文化的姚州都督府的统治构架,有花灯、龙灯表演的汉文化艺术,有汉地佛教的龙华寺、至德寺、白塔,还有文昌宫。也有典型的白族三坊一照壁建筑、彩绘,还有彝族的梅葛传唱……
每次到光禄,都要循着台阶走上去,走过新栽的花、新种的草,走到那几株千年老树下,走进千年古刹龙华寺。站在弥勒佛前,默念一遍“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再返过身,看天圆地方的钟鼓楼、看建筑上精美的瓦当脊兽,让暮鼓晨钟在心里敲响,这里属于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