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记忆
　　 聂绪良
　　 秋风一阵阵地，又不断地吹来，抬头看看天，不知什么时候，树上的叶子有的变黄了，有的变红了，一片一片的，开始簌簌地落了下来，有的地方竟然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咔嚓咔嚓的。啊哦，深秋，她真的来了！仰望西边的天际，偶尔会有一群“人”字形大雁凄凉地叫着，一直往南飞，消失在天际；望着这南飞的大雁，望着正在飘落着的和已经飘落的如蝴蝶般的落叶，我不禁感慨万万千，感慨之余，就想起了我的童年或少年时的深秋。
　　 记得那时的我，有七、八岁或者十来岁吧。春天来的时候，还没有上小学的我，穿着破旧的大人的衣服，跟着母亲来到田野里四处挖野菜，那时的我是快乐的，心里是温暖的。夏天来了，由于家里非常贫穷，没有衣服穿的我，光着屁股整天泡在村西面的小河里，逮鱼摸虾，浑身被太阳晒得漆黑，可那时的我无忧无虑，也是非常快乐的，可以说，这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一段时光。秋收刚过，我的好日子到头了，我的快乐也没有了，因为家里安排排行最小的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放猪或者放羊，这任务对我来说是非常艰巨的。放羊这个差事非常不好干，羊羔子跑得快，小孩子是追不上的；它不吃草，饿急了才吃一点儿，很不听话，追急了它会转过身子来用它锋利的羊角抵你，会一下子把你抵倒的，也非常疼痛的。说起来，放猪这个活还是比较轻松的，猪跑得慢，它好用嘴拱地，也比较听话。羊羔子放不了，家里就安排我好好放猪。放猪这个活说起来轻松，其实也是一个并不轻松的差事，因为一放就是一白天，家里没有吃的可带上，这一大白天要抱着饿肚子的。放猪要到离村庄四五里多远的北岭上去，那里是大量种植花生和地瓜的地方，猪在这里可以用嘴拱到大量的花生和地瓜的。不光猪要找吃的，我也要找吃的，我一边放猪一边找裸露在地面上的花生和地瓜，我先把它们放进布袋子里，等到饿极了的时候再掏出来吃，渴了就跑到沟底下喝泉眼子里的生水，我的午饭就这样子打发过去了。猪走我也走，猪跑我也跑，猪停下来我也停下来，我必须紧跟着它，绝不能丢失它，它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本钱，没有了它，我们一家人到过年时连个年也过不起了，那我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回家肯定会遭毒打的，甚至不让吃饭，被关到小黑饭棚子里。
　　 从早晨大约不到七点钟的时候，我就开始去放猪，放了大半多天了，下午大约两点左右的时候，猪跑累了，它才肯趴在地里睡觉。这时候，我也累了，就紧挨着我的猪儿躺下睡一会儿。一觉睡醒了睁开眼，抬头看看天，太阳还是老高老高的，我的可爱的猪儿还在趴着睡着。看着高高的太阳，我感到孤独极了，我觉得我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没有人会喜欢我，更没有人会愿意理睬我，唯一能够安慰我的是陪伴我的猪儿。有时候，我会感到非常伤心的，更会难过得掉下泪来。我就盼着太阳快一点儿下山，因为太阳一下山，我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吃到一顿饱饭，还可以到街上跟小伙伴们一起做游戏了。在等太阳下山的空儿，我会抬头无聊地看着西方，因为西方的不远处有一座不算高的土山，山顶上有几棵比较高大的柏树交错着，挺立在那儿，我感觉很美，因为我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了，这美景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里。就这样一直看着西方，终于挨到太阳下山了，我就把猪儿叫起来，赶着它往回家的路上走，它一边走一边又拱地里的花生和地瓜吃，它还一边哼哼着。
　　 回到家，晚饭有时吃些窝窝头，有时吃锅沿饼子，有时喝玉米粥，没有什么好吃的，但对于自幼生活在极端贫穷家庭里的我来说，这已经是人间美味了。吃过晚饭，感觉太累了，就想睡觉，可有时候是捞不着睡的，因为被大人叫起来剥玉米皮，或者因为天色不好要到北岭上的地里拾地瓜干子。总之，一干就是大半黑夜，盹的睁不开眼，有时干着干着就睡着了，从北岭回家时还需大人叫醒，才能跟着大人回家的。
　　 清晰地记得有一年深秋，大约是冬小麦刚刚种完的时候，人家的地瓜都刨完晒干了，我家的地瓜还没有刨完，主要是我家没有多少劳动力。深秋的一大早，年幼的我就跟着兄姐来到北岭上，我家地里的地瓜秧子颜色已变黑，这是被秋霜打的；我跟兄姐开始用镰割，割了不长时间我的腰就疼得直不起来了，但还得坚持割，否则就会遭到父亲的斥责或者打骂，他是随时会来监工的，割到快晌午了才终于割完，父亲也就来了。割完以后，我们开始往外拉地瓜秧子，拉完了就紧接着开始刨地瓜，没有一点儿歇空，真是累的喘不上气来，豆粒儿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大人刨我就摘掉地瓜上的根，把地瓜择得干干净净并堆成一堆一堆的，这是为了方便大人用切刀子把地瓜切成片；地瓜刨完后，大人就开始切，我就把地瓜片一片片的摆放在地上，一定要摆均匀，不能有重叠的，否则就晒不干，更怕地瓜干霉烂，一家人就没有了口粮，就会挨饿，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地瓜切完了，天色就全黑了，我们一家人才推着木车子回家吃饭，回家没有什么吃的，就把切地瓜之前挑出来的大地瓜清洗干净，切成一块块的，放在大铁锅里煮，放上一点儿玉米面煮成地瓜粥。地瓜干在没有晒干之前，家人就安排我看守地瓜干，怕有人偷，也怕放羊人的羊吃了或者践踏了；有时候，我一看就是一白天，没有吃的就在花生地里找点儿花生吃，或者是用小镢子在地瓜地里刨出落漏的地瓜来烧着吃。吃饱了，感觉无聊时我就到草丛里，寻找蚂蚱，寻找蟋蟀，还有蜥蜴，只有此时此刻我才能感觉到一些快乐，才不会感觉自己可怜寂寞。夜色较黑时，我才能往家赶，路上我望着东北方向的莲花山说那里是苏联，望着西方的徂徕山说那里是美国，望着南方的南山说那里是越南，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幼稚可笑！一路上，我摸着黑回家，竟然不会害怕，可见幼时的我单纯至极，心境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自然就不会知道害怕。
　　 童年、少年的时光都走了，一去不返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只留下一点点的零零碎碎的记忆，这记忆是无比珍贵美好的，使我终生都会难以忘记。我的童年、少年是苦涩的，那时的劳动是无比艰辛的，在那些远去的岁月里，我们一家人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都是依靠土地过着平淡贫穷，却没有多少压力的日子，都是依靠自己辛勤艰苦的劳动过着朴素的生活；人们的品性大都是美好的，人们的精神是比较富有的，人们的心情也是美丽快乐的……
　　 真的，好难忘童年、少年时的那些深秋的美好的记忆！
　　 二零一九年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