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硝烟散去的葫芦岛(散文)
又是“秋风萧瑟”的季节,我来到渤海湾畔的葫芦岛。临海小住数日,精神便清爽了起来。看朝日映海,晚霞抚波,榆风海韵,浸润丹田,心中的凹凸渐渐熨平,脑中的俗念也渐渐澄静。于是对这叫作葫芦岛的地方感了兴趣,便沿它遗留在古城墙根的足迹,踏着硝烟浥就的尘埃,去探寻那金石铿锵的过往。
“一座宁远城,半部明清史”。葫芦岛的兴城,原是关乎大明王朝兴亡的宁远卫。它位于辽西走廊的咽喉,北邻锦州重镇,南接山海雄关,东濒浩瀚渤海,西靠峻岭崇山,是明代关宁锦防线的重镇。在天启、崇祯两朝,宁远作为明朝中流砥柱,是后金军难以逾越的障碍。史载1626年1月,雄心勃勃的后金大汗努尔哈赤,率十三万大军攻宁远,宁远守将袁崇焕在孤城无援的情势下,拒绝诱降,率众抗敌。命将士以红夷大炮轰击,毙敌两千,重伤敌酋努尔哈赤。后金军败退,屠掳觉华岛后,撤归盛京,努尔哈因伤势过重,一命归天。史称“宁远大捷”。
1627年5月,继任的后金大汗皇太极为雪前耻,率军攻锦州不下,旋分兵围攻宁远。还是袁崇焕,坚城固守,以逸待劳,或远炮击敌,或出城堵剿,杀敌甚众。皇太极没辙,复转攻锦州,依然不克。此战历时二十多天,宁远、锦州岿然不动,皇太极无功而返。史称“宁锦大捷”。
晚明爱国将领孙承宗、袁崇焕先后经营的宁远城,不仅确保了山海关免受攻击,且在二十余年间基本稳定了辽西走廊的战局,袁崇焕也因宁远抗敌而名满朝野。然而,这位督辽名将后来却被崇祯皇帝问罪下狱,凌迟处死,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袁崇焕之死,有人认为是千古奇冤,也有人说罪有应得,三百多年来,两种观点,咻咻不绝。
我登上青灰斑驳的城楼,问遍两边瓮城上的红夷大炮,冰冷的铁炮戚然无声!我拍遍春和、延辉、永宁、威远四门,高高的城楼黯然无语!这一桩历史公案,是非曲直,好像是难消的疑云……
出葫芦岛市区,向东北行十多公里,有一个叫塔山堡的村子,明朝时期是宁远城的门户。所谓“塔山”,其实既无塔,也无山,不知何以称之。这个普通的小村庄,1948年的辽沈战役却让它载入了史册。在锦州已陷重围的危急时刻,国民党军以11个师的兵力,从葫芦岛登陆,由侯镜如指挥,企图越过塔山,驰援锦州。塔山北距锦州约30公里,东北野战军为阻敌北援,确保锦州攻坚胜利,遣四纵、十一纵和冀察热辽独立第四、第六师及炮兵旅共8个师,由程子华指挥,在塔山一线筑起一道人肉壁垒。从10月10日至15日,国共两军于此展开了六天六夜的生死大搏杀,国民党军始终未能突破塔山防线,东进驰援的企图遂成泡影。此役对锦州战役的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使塔山因而青史留名。
我走上塔山堡那起伏的坡地,东望渤海,一片茫茫;西望虹螺岘山,山岭峨峨。铁路绕过村东,公路穿村而过,村南那干涸的河滩,枫叶由黄转红,芦苇野草在秋风中摇曳。我无法想象在这片无遮无拦的土地上,那些血肉之躯是如何挡住了钢铁洪流、炸弹炮火;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在这里化为了青烟,有多少鲜血浸透了沙土!白台山的岩石,你可曾看见当年的滚滚烽烟?飒飒秋风,你可曾听见当年的隆隆炮声?“折戟沉沙铁未销”,现在,地头沟边,不须细寻,就可见那锈迹斑斑的铁片。俱往矣!硝烟散尽,暑往寒来,这纵横沟垒,斑驳土石,却给人们留下了无尽的思索,无限的喟叹!
记得是公元207年,曹操北征乌桓,大败乌桓军,斩乌桓王蹋顿,将辽河以西纳入了汉朝版图。班师途中,也是一个秋日,他来到渤海边,临碣石,观沧海,留下“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名篇。我没有曹公那穿透海天的慧眼,也没有他那宏大的气魄,虽在海边溜达,却既未见碣石,也不曾见到灿烂银河从海里涌出的壮景。我的眼前,只有朝日从海中喷薄,明月从海面冉冉;只有这一望无垠的深蓝,和那深蓝中渐行渐远的航船;只有颠簸如叶,满载而归的渔舟,和那沙滩上光脚嬉戏、天真烂漫的孩童……啊!我的心房,早已被浓浓的幸福感包裹着了——硝烟已经远去,和平的日子多好,善自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