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两份内容迥异的思想汇报(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在河南伏牛山的一家企业工作,当时我的男朋友就是现在的老伴儿,那时候,我们正在筹办结婚的事情,但是我一直不在状态,总感觉我对他的了解还欠缺点什么。他在销售部门工作,那是一份经常出差推销产品的工作,他一年中九个月都在外面出差。结婚登记以后,企业分配的住房,都是我一个人收拾的,他对这些好像漠不关心似得。所以虽然我们已经登记了,但是结婚以后会怎么样,我心中还是没有底。人家都说“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我能不能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不顾家的人呢?
后来财务处要提拔一位副处长,我男朋友拟被总经理推荐到这个岗位去工作。可是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个人姓孙,原来在人事处工作,他也看好了财务处副处长这个位置。于是两个人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当时是“党委领导下的经理负责制”,总经理没有任免权利,只有在党委会集体讨论才行,讨论的结果还要上报化工部批准。
当时的党委书记是新来的,他对企业的人际关系不是十分了解,而我们跟他的关系也是很一般,没有什么特殊关系。竞争对手老孙是一个当地人,又在人事部门工作多年,比较会走上层路线。我们感觉男朋友的胜算很小,不抱太大的希望。
听说党委书记那里为老孙求情的人络绎不绝,都说他比较适合财务副处长的职位,可是我仔细分析了一下,男朋友论学历是厦门大学经济系毕业的科班学历;老孙是高中毕业的学历,正在读业余电大,还没有毕业。两个人都是中共党员,党龄基本上差不多。男朋友为企业签订了很多订单,为企业扭亏为盈做出了贡献;老孙为企业招工也做出了贡献。两个人都是在正科级的岗位上工作了三年,都具有提拔的条件。但是在人脉方面男朋友略差一层。如果党委会讨论,或者组织部门召开会议通过,男朋友显然都没有优势。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党委秘书小王突然来电话,通知正在岗位上接待客户的男朋友说:“党委书记叫你写一封简短的思想汇报,今晚送到他家里。”我男朋友当时也没有顾得上多想,他说自己明天要出差,没有时间去党委书记家交《思想汇报》希望小王代劳。于是就用一张信纸写道:“牛书记,感谢党委会和企业领导对我的信任和鼓励,虽然近来由于竞争上岗的事情闹得大家议论纷纷,但是本人心如止水,去不去财务处当副处长,对于我来说都可以接受,我要说的是无论干什么工作,我都不会给共产党员的荣誉抹黑,以前不会,今后仍然不会。我愿意接受组织对我的考察。”当时,他是用复写纸写的,底稿拿回来给我看,那时候还没有电脑和智能手机,不可能打字。
我看了感觉他的语气有点赌气的味道,而且写得太短了。他说:“管他呢,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叫领导看着办吧。”说完这话的第二天,男朋友就去昆明参加订货会议去了。他虽然也很愿意晋升副处长,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人们的看法,只能是相信群众、相信党了。
他去昆明以后的第三天,党委召开扩大会议,秘书小王也在会议上担任记录员,之后经过他讲述,我们才知道当时的情况。当时纪委书记也参加了会议。开会前纪委书记和党委书记在“咬耳朵”。人们都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会议开始以后,牛书记对大家说:“各位同志,关于财务处副处长的任免问题,我们大家酝酿了很久了,最近我的电话都被打爆了,说情的太多了,这种风气不好,以后大家要注意改一改这种风气。废话少说,我们今天就来决定两个人选的去留问题,我让他们各自写了一份思想汇报,现在就请纪委办公室的柳秘书读一读思想汇报的内容。”
纪委柳秘书读思想汇报?大家都很奇怪,猜不透党委书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秘书第一份读了我男朋友那份思想汇报,大家都感觉有点过于简短,其他找不出什么毛病。于是柳秘书有拿出第二个信封,抽出一张纸的同时,掉出一张银行存款单,柳秘书弯腰拾起银行存款单说:“存款单的数据是5000元,思想汇报信纸上写的是:书记您好,一点儿心意,请笑纳,本人的事儿您多关照。没了。”(当时银行还没有实行实名制,开存单不用身份证,只要交现金即可,那时候没有100元的现钞,5000元,一个信封装不下的。这就是为什么用存单而不用现金的理由吧。)
顿时会场上鸦雀无声,等着纪委书记发落。纪委书记义正辞严地说:“怎么样?真金不怕火炼,假金子经不住火炼的,5000元就要购买一个党委书记的灵魂,是不是太便宜了?你以为财务处副处长的职务就值5000元?还是党委书记的良心值得5000元?太不像话啦!”
说实在的,当时的5000元可是大数字,我们家的电视机才500元,那时候是我们倾其所有买的,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我们家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5000元现金的。那时候“万元户”就是有钱人的标志了。5000元肯定是大数目,我们普通家庭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5000元钱不仅仅是对党委书记的考验,也是说明了行贿者的手头不干净。要知道负责招工工作也是一个容易受贿的岗位,能一下子拿出5000元行贿,说明还有深层次的问题……
很显然,这次提拔财务处副处长的表决,我男朋友获得了全票通过,材料上报到化工部很快就批回来了。散会以后,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全公司,连公司的家属们都知道了。我当然也听说了,于是我给在昆明出差的男朋友打电话,说了公司发生的戏剧性变化,男朋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说:“天上掉馅饼砸住了你,你不吃惊?”他说:“当你的竞争对手,自动退出比赛的时候,你感觉赢得有意思吗?”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这辈子非他不嫁。他这种“遇事不惊”的态度,让我心里很踏实。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我老伴儿做财务工作经手的现金数目越来越大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拿回一分钱,他一辈子两袖清风,是我最看重的品质。他的这种忠诚不二的品质也表现在对待婚姻方面,他无论做什么官职,外面有什么“小姐”的追捧,他一如既往地忠诚于我们的婚姻,从来没有“绯闻”。于是,那份“思想汇报”不仅仅他通过了组织对他的考验;同时也通过了我对他的考验。我和老伴儿退休的时候,仍然住在不足7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可是我们感觉很幸福。世界之大,我们只需要一张床一间房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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