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小付(散文)
走进火车站附近的攀矿驻蓉办事处,在行政办公室里,一眼我就认出了正坐在那里伏案工作的小付。
我上前轻声地喊了一声:“小付。”
他抬起头,喊叫了一声:“唉呀,黎娃。”老花眼镜片后面,小付的一双眼睛,闪出惊喜的目光。
一九六七年“文革”开始之初,我和小付在攀枝花一别至今,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后来,受单位外派,我从攀枝花回到了家乡成都,筹备在成都设立单位的办事处。不久,我遇到当年曾经同在茶场共过患难的姓尤的一个知青,才知道了小付早在数年前,就从攀枝花调回家乡成都,在攀矿驻蓉办工作的消息。
他站起身来,我和他右手紧握在一起。
老了。久别重逢,我们都老了。望着彼此已花白的头发和堆满皱纹的脸,在我们身上都显露出沧桑岁月留下的痕迹。
小付、黎娃。这分别是当知青年轻时大家对他和我,用我们各自的姓加一字的称呼。
自那时起,我们彼此之间也如此喊对方,从年轻一直喊到老年。
与小付结识,是上个世纪的一九六三年。那时,成都城里等待就业的人很多,工作很不好找。一群走出校门不久的男女小青年们,因此离开家乡,去到大山中的茶场开荒种茶,当了“文革”前,较早期的知青。我和小付同年,那时都十七岁。
在茶山上,我们虽交往不多。但两百多知青中间,小付待人谦和,日常生活工作中平易近人,在我心目中留下较深的印象。
不久离开茶场,调到攀枝花,我和小付又是分到一个单位,并在同一个班。为建设大三线,顶烈日,筛沙石。
过去的那个时代,能学个技术,是不少年轻人心里的企望。后来我调到了另外的单位。我和小付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天空闲,我去小付那里玩耍。才知道,小付被单位领导调去学习开推土机,已经会操作了。
吃过饭,小付邀我去到工地。河坝里满是筛分好的沙石堆,一些人正在装车。一张张立好的筛子面前,一些人用铁铲筛沙石。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工作场面,我坐在推土机驾驶室小付旁边,看他开推土机。东方红54,马力足,把河坝里的沙石,堆到一起,轻而易举。这样,筛沙石的人,筛起来省力很多。
小付熟练的操作着推土机。他告诉我,他学会操作刚十多天。
“简单,师父指点一下,很快就能学会。”小付说。看来,小付的悟性不错。
推进中,推土机慢了下来。原来是沙子下面深理着一个大石头,阻挡了推土机。小付说:“黎娃,下面有个大石头,你看我把它弄出来。”
只见小付手握操作竿,下推刀,一脚油门,东方红54推土机发出一阵轰鸣声,几分钟就将一个约数百斤的大鹅卵石从沙地里掀了起来。
能学技术,操作机器,那时候,我心里对小付好生羡慕。
没有多久,小付他们所有的人都调到了攀矿,在三井巷下井。我去过,看到他们住的席棚子,从事井下作业,生活工作的条件都很是艰苦。乐观的小付对我说:“不管怎样,总比在茶山上肩挑背扛,好了很多。而且,我们都年轻,今后的变化,谁能知道呢?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脚踏实地,是我们的本份。”
“文革”风起云涌,在大山里的攀枝花也同样掀起了“革命造反”的浪潮。批判斗争、武斗夺权……每个人都处于阶级斗争的高压氛围中,惶惶不安。在单位不由自主地卷入其中的我,渐渐失去了与小付他们的联系。
送我步出攀矿驻蓉办事处,我们留下各自单位的电话号码。
小付笑道:“这下对了。黎娃,想不到,我和你先后都是回成都在单位的办事处工作,还都是从白马寺街租房子开始的,这么巧。”
恢复了联系,约会了几次。通过小付我又见到了当年茶场的几个知青。两年后我们都提前退休,相约着出去游玩,省内省外。一次在海边,观看碧波荡漾的大海,观看蓝色大海上飞翔的大群海鸥,极目远眺,海天一色,同行的朋友们都显得很高兴。我看到,小付发自内心的如孩童一样开心的笑,显得那么的美好。
随着退休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在茶场历经过知青生涯的人,叶落归根逐渐又拢到了一起,在家乡成都开始了月月的聚会。
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人生初见得相识,是缘分。几十年,情缘不断,相伴同行,实属不易,真值得好好珍惜。
几十年聚聚散散,小付与我,见面依旧彼此都喊:小付、黎娃。我们都觉得,这称呼,包含着我们之间,知青朋友那种纯真的难舍的情感和对逝去的青春少年时代,不能忘却的纪念。
我们都期望在八十岁以后大家能在一起结伴养老,共度余生。
没有想到,一天早上,正准备去参加聚会,接到小付同为茶场知青的爱人陈桂珍打来电话,小付昨晚不幸去世。
站在小付遗像前,我和前来吊唁的茶场知青们,沉痛哀悼他的去世。他的音容笑貌仍在我的心中,久久难忘。
小付,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