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快乐风景(随笔)
风景,是人类获得快乐的源泉之一。
尽管我对风景的审美感受不是很敏锐、很细腻,但是,青的山,绿的水,蓝的天,白的云,大自然的一花一石、一颦一笑,都让我感动。尤其是浩瀚的大海,给看惯了山的我一种特别的快乐。夏日,当你来到雪白的海滩,脱鞋,赤足,高卷裤腿,一步步走向大海,当海水没过小腿上部快及膝时,你便不再前行。仰望远眺,海阔天空,浩渺壮观。海水凉凉的,海风轻抚你的面颊,海浪从天际远远地一波一波地涌来,遭遇礁石激溅起高高的雪白的浪花。当它对你的腿部肌肉冲激摩荡时,你先是一惊,接着,你的心迅速为一种澄澈的快乐所完全包裹,意念中所有的杂质顷刻被清除,一切所谓荣辱利害由此被驱逐。此时此刻,你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向外透着舒展和自由,你对什么是疏瀹五藏、藻雪精神,什么是心旷神怡、天人合一,有了更深的理解。
由此我想起了2500多年前孔子和他的学生们关于人生志向的一次对话。参加对话的学生有子路、曾点、冉有和公西华。子路、冉有和公西华的志向都是为官从政——这是古代读书人通常选择的人生道路,唯独曾点所向往的不是官场,而是山水田园:暮春三月,已经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少年,去沂水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走回来。(“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听罢,竟然感叹道:“我是赞成曾点的想法的。”孔子如是说,或许是在他历经沧海之后;但这比那个视听言动非礼不为的“至圣先师”,或恓恓惶惶、谋求善价的“待沽者”的孔子形象,无疑让人感到亲切得多!它表现了孔子的性格和志趣的另一面。原始儒家实在比后来的一味宣扬高调道德主义的宋明理学家们要老实率真得多。
风景,是洞察人性的窗口。
人类本身就是自然界的产物。大自然不仅提供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物质基础,还是人类心灵的栖息之所。人类欣赏风景的历史,乃是人对自然的真正属人的关系形成与发展的历史。
当人类尚处在自然崇拜的时代,自然界作为神灵和主宰者而存在,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不可能产生人对自然的真正属人的关系,有的只是人对自然的膜拜和畏服。人的风景意识的形成与发展,实际上是人的觉醒的生动的反映。在中国,至魏晋六朝,人们的风景意识才真正地形成与发展起来,作为物化形式的是山水诗、山水画的涌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从诗人的感慨里可以看到,田园风光对他来说——和曾点一样,是久违的亲人和朋友。自然与尘网、园田风光与都邑官场,在这里是对立的。
影响建立人对自然的真正属人的关系的,还有另一种不平等的情形,即把自然作为征服的对象。人类进入工业时代以来,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和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使“人定胜天”的观念越来越膨胀。人们总是陶醉于征服自然界的胜利,以致当今世界环境污染、资源枯竭的问题越来越严峻。在这样一种人对自然的狭隘关系中,风景愈加成为稀缺资源,而急功近利的过度的商业开发则使对风景的污染和风景形象的劣质化不可避免。
“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一种平等的、和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才是人对自然的真正属人的关系。它构成风景的内在本质。因此,从人对自然的关系和对风景的观照中,可以判断人在多大程度上真正成为人。
毫无疑问,人对自然的关系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互相制约。因此,建立人对自然的真正属人的关系,需要同时重塑人际关系。风景欣赏,则是人从对自然的狭隘关系中解放出来的美的形式之一。